第242章《木桥上撑着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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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一般人，身后骤然冒出陌生的声音，都会第一时间回首看看，就如漩涡萱。
可仁玉就是与众不同，或者说，她超乎常人的头脑反应，让她很快就猜出了身后那个明显是男孩的人是谁。
据她目前所知，除了那位该是自己未来……姐夫的玉女宫元朔太子，她真想不出还有哪个男生可以在皇居中随意走动，并用这种口气直呼自己的名号。
不过，人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出现在自己身后，那她多少也该给别人些面子，至少得装出一副和阿萱一样的惊奇表现吧。
于是，仁玉咬唇偷笑了一声，快速瞄了眼自己倒影旁的那个略微模糊的纤丽影子。
呵，那是与自己的红枫色相差甚远的素白，看不清呢。
几秒后，确定他不再靠近时，她轻然转首，并给自己戴上一张写满了愕然的面具，却在面部肌理还未完全整顿好时，竟被那张让自己一眼沦陷的绝美面孔，颠覆了先前的小心思，进而使一种莫名的高温，开始爬上她雪白的小脸……
“仁玉姬尊脸色微红，可是身体不适？”那个秀美得连女子都自愧不如的男孩，向一正对着他自己就双颐飞红的仁玉柔声关切道。
仁玉一惊，窘迫地侧过自己果然在发烫的脸，并难以置信她鲜有的失态。本想问下身旁的萱……自己是否真的脸红了？！哪知用胳膊肘推了她老半天，萱都毫无反应。
额，搞什么啊！
她暗骂一声，仔细一瞧，才哭笑不得地发现，满脸潮红的萱正眼巴巴地痴望着那个长得好看到犯规的家伙，浑然看得失神了。
“喂，阿萱……”她嫌弃地贴着萱的耳朵喊了喊，后者回过神打了个哆嗦，手中的鱼饵碗不慎滑落，并在她们主仆尚未意识到前，就被那个男孩稳稳地接住了。
“拿好了，姑娘。”男孩双手端正地捧着那个质地很普通的白瓷小碗，作势要递给萱。额前的中分式细碎刘海下，掩映着一对灿若星辰、炯炯有神的红宝石双目，聚萃着世间最明耀的光彩……
他是天人吗？一身白衣出尘不染，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美好耀眼到自己都无颜直视！仁玉在心里赞叹道。
虽早已听闻玉女宫一脉出美男，但不想在一个只比自己年长了两岁的小子的身上，就已然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好了！谢谢太子殿下……”与萱心意相通的仁玉，早就知道亦被惊艳到的萱还有些发懵，暗自叹口气，劈手拿过那个小碗，也不再多看男孩那张使人一对上视线就难以移开双目的脸。
“咦，姬尊怎么确定在下就一定是元朔太子？要知道在皇居中，还有一位燕庄公子和太子殿下年纪相仿呢。”男孩见萱是彻底看呆了，仁玉则一眼都不瞧他，这般对比鲜明，让他顿生兴趣。
他温柔的声线似琴音连绵，一字一句，哪怕停顿或叹息，都是一段令人怦然心动的乐章！掀起她心湖的波澜，震颤了她原本缜密的思绪：“嗯，您所言在理，是臣女疏忽了，还请见谅，不知您是……”
男孩听出了仁玉声音中的紧张与羞赧，不禁玩味道：“姬尊连我都不肯直面，如何能看出我是谁？”
“您……您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呗！整那么神神秘秘！反正我猜也猜不对！好没意思！”仁玉被男孩的侃侃所言，间接拆穿了自己苦苦掩饰的羞涩，气恼得将碗往水下一丢，径直跑开了。
“哎——姬尊——”萱第一次见到如此慌乱的仁玉，只好对那个有些诧异仁玉过激之举的男孩道歉了几句，忙追着她离去。
这便是六岁的仁玉与八岁的元朔的首次见面，并不算多么愉快，还让两个人事后都觉得他们各自的言行过于不着调。一个本想逗逗女孩，一个则根本经不起逗！还意气用事地跑了……
然而，缘分就同那个被仁玉扔到水里却未被摔碎的小碗一样，虽暂时沉于湖底下，但日后注定的相遇则不会轻易消失，正如二人再次“意外”邂逅时，也还是在飞香舍的桥上。
那天微雨，并不是什么喂鱼的好天气。
可仁玉非得叫着萱陪自己继续喂鱼，萱明白她难以启齿的躁乱心意，也不点明，只是撑着油纸伞由着她随性而来。
但雨天哪有鱼儿兴致勃勃地在水面上觅食呢？仁玉分明是怀着一种忐忑，在等待着那个男孩可能的再次出现罢了。
只是，会那么巧吗？都好几天了，她每次都选择在那天的那个时候准时立在桥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默默期待……
萱摇摇头，好几次的欲言又止，随着因男孩的久久未再现身而消沉下所有欢脱情绪的仁玉，一道没入了被雨水扑洒出朵朵水花的湖面下。
“姬尊，雨大了，不会有鱼儿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良久，萱见雨势渐渐增大，忍不住对像完全凝固在了桥面上的仁玉小声劝道。
她依旧身着那件红枫色的振袖和服，衣上绣着她们朱雀宫一脉的洁白依兰罗。
这是仁玉素来的穿衣习惯，喜着温暖鲜艳的红色系，与其孪生姐姐仁华偏爱的冷色系正好相反。
但在这个细雨蒙蒙的雨天里，枫红褪色了固有的明艳活泼，宛如含血枫叶，在深秋中绚烂着最后的美丽……
“没事，阿萱，你先回。我想再待会儿，不用给我撑伞了。”仁玉边说边走出油纸伞形成的这处唯一能在雨中遮风避雨的小天地，好让淅淅沥沥的雨点子，打湿自己的酒红色发丝、寂寞的面庞、凄色的和服……乃至自那日以来，就无法从心底及脑海中抹去的……白色。
被沾湿的白，在雨水的层层浸染下，会慢慢变淡并最终销匿吧……
哼，其实这样也好，女孩举目烟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水不时溅落在她澄澈的青眸中，润闪着清皎的玉光。
那是女孩藏匿于雨中的湿漉漉的绵绵情思，是她因一个偶遇而自此难忘的诱人漩涡……她没法告诉任何人，甚至连自我承认都不敢！更不必说作为她骨肉姐妹的仁华，包括最能读懂她的萱。
谁知下一秒，回应她的，并不是她能料到的萱的劝说，而是那阵能酥麻了她所有细胞的柔润声音：“当心感冒。”
被雨淋湿的寒凉感觉，瞬间在另一把油纸伞的遮盖下沉没。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近距离靠近而格外温热的气息，弥漫在一片潮湿静谧的雨之世界，濡热了她本已日渐冷却下来的心。
“你……”这一次，毫无准备的她，转身后是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透过他红宝石的眸色，她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此时布满红霞及涌着惊讶的脸庞，以及不知何时就不厚道地撇下自己的萱在悄然退去的背影。
“上次是我言语轻浮，惹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男孩朝她温暖地笑着，清丽的眼神深入烟海，一个不留神就得淹没了她。
“没……没事！”她哪能受得了他这种迷死人不偿命的危险笑容！
仓皇地捂着滚烫的脸颊并窜出了他伞中的包围下，却被他提前预感到似的拉住了手臂，继而松了些力道，仍不肯放开：“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
他略微焦急的语气里，藏不住显而易见的失落与不解，被越发加厚的雨帘滤得有些朦胧，飘渺在这个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中……
“殿下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姐姐仁华姬尊才对呀！”仁玉咬咬牙，大力甩开了他的手。
当真的置身于此刻的倾盆雨布中时，她因寒冷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不止为了避雨，也为躲开那个她虽要命地不舍，却必须远离的男孩。
“如果我说……我不是元朔太子！如果元朔太子和仁玉姬尊一样，都是不愿为规矩束缚，平日里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人呢？”男孩索性撇下油纸伞，快速上前拦住了仁玉。那张因情绪激动烧满了愤然与真情的完美面容，让仁玉难以再去抗拒、再去躲避……
“不……你是我姐夫……不行的……”仁玉不知道自己面颊上热乎乎的东西，究竟是被自己的体温烘热的雨水，还是夺眶而出正被降温的……泪水。她深深地凝望着眼前那个同样被淋得落汤鸡似的男孩，扯起唇角，故作爽朗地笑着。
“那么，你愿意反抗吗？正如一直以来你韬光养晦地活着，掩盖自己本不输于你姐姐的才华；正如我……我这个无能的储君，自小在父母的一手安排下傀儡般地活着，却在看到你……看到你这个少见的反抗者时！唤醒了所有的热情与生命力！”男孩纤白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仁玉被泪与雨冲洗得清亮若冰的花颜，并以柔和的语句，准确无误地直击仁玉不为人知的生存法则。
“您真可怕……在您面前……我的一切伪装都是……都是徒劳……”还有她对他一眼就烙于心上、刻入肌理的爱慕，那是仁玉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她居然喜欢上了……姐姐的男人！
“玉儿，你才可怕。你是整个皇室中，唯一一个以不守规矩来求得存活的姬尊。明知处境艰险，仍从不放弃，依然想办法漂亮地活着……用朗然的笑声，妆点这个从未雨停过的灰暗世界。”雨儿在男孩白净的樱花面容上，沿着他细美的五官点点零落着。
所到之处，描绘着他胜似仙子的面部曲线，鬼斧神工的一笔一画，连缀在仁玉颤抖的眼仁上、勾勒在她砰跳的心房间……
鱼儿，雨儿，玉儿。
喂鱼的相逢，雨中的倾诉，玉儿的爱称
就这样，元朔与仁玉秘密交往了。诚然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件十足危险的事情！因为仁华才是元朔实至名归的未婚妻。
奈何情缘难了，就如仁玉自以为她绝不会喜欢上本是姐姐未来丈夫的元朔；就如元朔并不喜欢温文尔雅的仁华，而是离经叛道的仁玉；就如雪姬皇后处心积虑地阻止自己儿子与仁玉接触，却不知这两个命里定然产生交集的孩子，不仅对彼此一见钟情，甚至暗地里互相来往……
爱上自己的姐夫，自己是不是太无耻了？仁玉心里的这个迈不过的坎，致使二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真正确定关系。
当她愈发愧疚，近乎钻了牛角尖时，却在某一日，震惊地发现自己一向笑不露齿、规规矩矩的仁华姐姐，竟在面对那个和元朔年龄相当，相貌更为英武的燕庄公子时，羞得就和自己面对元朔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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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庄……公子！您……您不觉得‘仁华’……听着很像男人的名字吗？！”
“仁华……因仁爱……而绽放光华……很符合姬尊的淑女……淑女气质……”
“谢谢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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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事啊！
嘿嘿，这就是他口中的那位“燕庄公子”？真是巧了，仁华姐姐喜欢的偏偏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孩。
终于，当确定自己也非横刀夺爱时，她正式接受了元朔对自己的告白。还是在那处木桥上，踮脚吻了吻他微红的脸，对他甜甜地笑着：“元朔哥哥！玉儿也喜欢你！”
后来，再三思量下，她决定把这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仁华姐姐，作为最后的确定：“姐姐姐姐！我……我告诉你……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向我告白了！”
姐姐当即惊得跌落了手里的《古事纪》，她心中不免一沉，捡起那本她早已滚瓜烂熟的书，装作没兴趣，嘴上轻松道：“你不至于吧？”
“是谁……啊？”姐姐抿唇，屏住呼吸，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是——元朔哥哥了！”她深吸口气，坦诚地告诉了姐姐。告诉她……她喜欢姐姐的未婚夫！
她很有信心，因为她看得明明白白，姐姐一听是元朔而非燕庄时，当场舒了口气，继而憨憨地傻笑着：“哈？是……是吗？哈哈……真……真好啊！我……我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哦……哈哈……”
姐姐接下来高兴得成“话痨”了，难得叽叽喳喳了半天，连她自己说了些什么都纯粹不过脑子，但心意落定的仁玉则印象深刻地听清了那句——
“真好啊！我……我就觉得你们很般配哦……”
是，真好啊。同样向往自由并无声抗争的她与元朔哥哥，还不算般配么？她骄傲地反问道。
因此，自己与元朔哥哥，仁华姐姐与燕庄公子，他们两对，不正是世间最美好的佳偶天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