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神厨椿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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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下人们讲，父王青龙宫庆元亲王是个铁铮铮的刚毅男子，无论遭遇何种打击，无论多么伤心欲绝……都绝不会掉出一滴有损男人尊严的眼泪。

父王早年丧父，由祖母一手拉扯长大。祖母也在父王成婚不久后撒手人寰了，原以为母妃能一直陪着父王，不料因难产而亡，撇下他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所以，雍珏常在暗自悲伤父亲接连失去了那么多亲人之际，心中更惊觉——这好似一种“天孤煞星”的命数“！

呸呸呸！无稽之谈！只是……巧合罢了！

毕竟，祖父青龙宫藤陇亲王，是因私放了巫女白虎宫百筠姬尊才被中央处死，与尚且年幼的父王有何干系？

而祖父早亡，导致祖母不得不挑起重担，含辛茹苦抚育父王好保住嫡系亲王之位，多年来殚精竭虑，这才落下了病根。以致她老人家亲眼看到父王能独当一面时，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至于自己的母妃？母妃本就体弱，且是因生自己而殒命的！和父王同样无关……

因此，雍珏绝不承认自己父亲是什么天生的”孤家寡人“，更笃定父亲是个十分坚韧的男子，能承受得了任何挫折与磨难。

然而，父亲在他心目中长久以来的坚强、果敢的高大形象，骤然因这则胜似洪水猛兽的惊天消息，被剧烈地冲垮了！

“父王——”

“王爷——”

只见父王在雍珏自己及众人失控的喊叫声中当场晕倒！所有人吓得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赶过去扶着他，又是找大夫、又是掐人中、或是纯粹在大喊大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甚至……呵，真有些搞笑哩！

但五岁的雍珏，在那个关键时刻，也没什么心情去吐槽那些下人们的手忙脚乱了。事实上，同样急得冒火的他，也一股脑儿地冲了上去，但碍于“海拔”问题，只好被无奈地排挤在外。

可恶！他一定要好好吃饭、快快长高、多多锻炼……哪怕不一定能壮实得和小牛一样，也绝不要再被大人们当成弱小孩来轻视了！

生气是生气，不过，通过这场意外，雍珏心中也彻底敲定了关于父王爱慕朱雀宫仁玉王妃的猜想。

也许在之前，下人们说得多么眉飞色舞，听着似是确有其事，但小雍珏依然执拗地坚信一直未曾再娶的父王，必然是钟爱自己母妃的。

奈何事实胜于雄辩，看似内心强大的父王，虽能经受得住祖父、祖母及母妃的接连离世，且也不曾如此反应过度。可想而知，同整个朱雀宫一脉一起被害的仁玉王妃，令父王多么心痛！多么悲怆！

果然，父王再次陷入了两年前的落寞中，终日里喝得酩酊大醉，全然不理政事……很明显这次惨案，远比两年前仁玉王妃出嫁一事给他带来的打击要大得许多。

为此，小雍珏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心疼自己父王的日渐消沉，也难以接受父王……呵，明明是自己心中英雄的父王，却因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而就此自暴自弃，颓靡消极。

那位能让父王魂牵梦萦的朱雀宫仁玉王妃，她……到底是何方圣神？

就当小雍珏默默地坚持每日练习骑射，各项技艺在逐渐增强的时候，他原以为父王将永远一蹶不振之际，谁知两个陌生女子的出现，则若一剂灵丹妙药，不仅出奇地让父王重振旗鼓，更出乎意料地改变了雍珏自己的人生。

过了大约半年后，不知从哪里渐渐冒出了称是他们青龙宫一脉，灭绝了朱雀宫一脉的谣言，还一时在全国大为盛行！更无孔不入地钻进了被长期软禁在其属地九品城的他们一族之人的耳朵里。

对此，小雍珏气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因为，单凭父王当日因仁玉王妃之死而表现出来的激烈反应，就足以证明这些谣言纯属子虚乌有。

也就在这种他们青龙宫一脉，几乎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时，漩涡椿与漩涡木琴，两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某一日若仙子乘风，降临于沉寂多时的青龙宫中。

据脸上抑制不住欢喜与雀跃的父王介绍，这是新招募而来的两位宫女，自己该称为“姑姑”。

平心而论，新来了宫女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雍珏很不解父王为何会这般喜不自胜。

难道是……额，若论姿容，那位肤白貌美的漩涡木琴姑姑，确实让人移不开视线。可那位长得并不算多么惊艳，肤色略黑，仅是身材非常好的漩涡椿姑姑，也还不到让忧郁长达半年时间的父王，能一朝展眉含笑的地步吧？

因而，小雍珏真的想不通这两位姑姑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仅是有些忍者功夫底子在身，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呀。

“世子殿下，听下人们说，王爷和您都爱吃乌冬面，奴婢就拙手下了一碗牛肉乌冬面，您要不……尝尝吧。”

“咦，椿姑姑……会做乌冬面？！”

“哈哈，姑姑会做不少好吃的呢！就怕……就怕不合世子的口味……”

“不会不会！我口粗，从不挑食的！因为我要好好吃饭，好好长身体哦！”

“好嘞！姑姑以后要变着花样儿地给咱们雍珏小世子做好的，让小世子长得高高壮壮的！”

“谢谢椿姑姑！你最好啦！”

……

自那以后，美食，便成了雍珏与漩涡椿的结缘之物。

民以食为天，雍珏尽管不是什么贪嘴的男孩，但小孩子天生对吃食都难以抗拒，而椿也确如她所言，嘴上很谦虚，实则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厨！总能做出很多皇居御膳房的神厨才能烹调出来的美味菜肴。

“哇塞，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太好吃了！椿姑姑棒棒哒！”

“世子不嫌弃就多吃些，姑姑看着高兴。”

“唔……姑姑……照这样吃下去……还没等我长高……就先长宽了呢。”

“世子赶紧喝些味噌汤，可别噎着了！”

“咳！咳！”

说实话，当椿姑姑焦急地给下一秒果然因吃饭说话而噎住了的他，一边细心地喂着同样香喷喷的味噌汤，一边轻拍着他逐日坚实的后背时，他真的有点儿……想哭。

如果母妃还活着，一定也会像椿姑姑这样，温柔地给他喂汤水、拍后背吧？

就这样，慢慢长大的雍珏，对这位对他细心呵护的椿姑姑，产生了一种……类似对母亲的依恋，甚至有时候，他竟想怯生生地喊她一声：“妈妈。”

“椿姑姑，和您在一起真开心。”

可惜雍珏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既是对自己生母的无限追忆，亦是他与她身份之间的万丈差距。以致他在喉咙间犹犹豫豫了无数次后，终究只能唤她为“姑姑”，却尾缀着那句情真意切的话。

但能对她说出这种话，足见自己是多么喜欢她……这位让他觉得宛如母亲般的美好存在了。

“和您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就是那个让雍珏至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的一刹，男孩竟捕捉到了椿那对和自己父王一样的褐眸中，所闪现过的星涟莹光。

好美！一种……母性光辉的美。

诚然漩涡椿姑姑相貌一般，仅为中等之姿，且颧骨略高，瞧着面相，似乎总有些……“刻薄”吧。可她在雍珏的印象中，则深深地建立了一个温和慈爱的……母亲形象。

最重要的是，和人长得虽美，却老是安安静静、甚至是略微“木木呆呆”的……像个精致木偶似的漩涡木琴姑姑相比，椿姑姑即使话也不多，却不会让人心生些面对木琴姑姑时的距离感及敬畏感。

于是，雍珏在更为平易近人的椿的面前，也时常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孩子的活泼本性，不必再去刻意装作“高深莫测”，好维系他们贵族在世人眼中的“深沉”样子了。

“椿姑姑！您快看！我已经能精准无误地射穿杨树了！”

“世子太厉害了！来，先擦擦小手，姑姑这次给你做了水羊羹1，冰冰凉凉的，又可口还润喉咙，快尝尝！”

“嘿嘿，幸好我每天都在严格训练，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不然照着椿姑姑丰富的膳食搭配，不得胖成——大笨熊了？”

“世子是练出肌肉了，精瘦精瘦的，可姑姑瞧着还是单薄呀。”

“我这叫……健美……吃了长个儿不长肉……得叫女生羡慕死！”

……

五年后，十岁的小……是少年雍珏，已然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帅小伙子。

虽说他现在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由于边吃东西边说话而不慎咳嗽。

但这一边嚼着果冻般的冰爽水羊羹，一边手舞足蹈的孩子气举动，还是让椿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这个让人操不完心的傻小子再呛住了自己，忙打断了他含糊不清的言语，还睇了他一眼，继续细细地为他擦着那双因长年修行，生出不少茧子的……是大手了。

“别担心，妈妈……”雍珏嘴巴里的水羊羹，在他不由得停止口腔咀嚼的过程中，冰冰甜甜地化在了他的味蕾上，也细细凉凉地掠在了椿的耳尖上。

“我是说，别担心，我的——椿姑姑！”男孩眨巴着亮漆漆的墨眸，即可拉长嗓音，大声重复着这句前后人称完全不一致的话。

“哈，就算姑姑想担心您，后面怕是也没机会了。”不料椿在骤散了其褐眸中，方才因雍珏的某个对她的疑似口误的称呼而点起的火焰后，紧接着，她垂目轻叹一声，那声满含着一种分别的低幽气息，让男孩登时瞪大眼睛，惊慌道：“姑姑！您是要走……”

“是的，世子殿下，椿和奴婢，近日就要动身前往皇居了。”

那个素日里总是寡言少语的女子，漩涡木琴，像一阵风一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拂来了这句椿还未忍心道完的言语。

她说起话来还是那么轻声细语，没精打采……可这次，总让人听着心里空荡荡、失落落的。

【注释】

1水羊羹：日式水羊羹是“日式和菓子”中典型的“生菓子”（namagashi）代表物，即水分大于百分之三十的湿糕点，日语也写作“羊羹”（ようかん，yokan），是富含琼脂、水分和糖份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