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氏从欣儿家住的厢房回去，摸着空着的手，心里非常不舒服。

捉了一辈子的雀儿，今天被雀儿啄了眼，损失个银戒指。

这心里疼的像是生生漏了一块儿。

自己咋也劝不了自己了，干脆找来两个亲儿子，把建军娘逼着老大家退亲的事说了。

“这亲不能退啊，就算退也得让刘建军家先提，咱家那点吃的，要是让他们拿走，连秋天都挺不到。

真不知道那死丫头是咋想的，就算想退亲，也等到秋天新粮下来！

这不是要饿死咱们一家吗？”李老三一甩中分油头，满脸担心。

“娘，实在不行就让大哥他们分出去！

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他老刘家要高粱也是找我大哥他们要。

他们家拿不出我就不信老刘家还能要他们的命！

到时候没准这亲就成了呢。”李老二撮着牙花子出损招。

李王氏闪了闪眼，二儿子说的好有道理哦！

不过一想到老大两口子干了家里大部分的活，李王氏仍旧有些不愿意放他们走。

就连最小的三丫都能打猪草了，给口吃的就行，比自己亲生的那几个崽子都好使，听话。

“你们不用担心，该干啥干啥去，大丫头说了，这亲事不退！”

亲事不退高粱就能守住，李老二和李老三终于放心了。

过了一天一夜，李王氏心里仍旧慌慌的，生怕李欣儿答应她的事有什么变化。

戴了一辈子的银戒指拿出去了，事要是办不成，那可不就亏大了吗？

侯到晚上老大下了工，李王氏觉得还得去老大那屋看看，让他们给自己一颗定心丸吃。

李王氏还没等出门，屋里那老不死的就“呜呜”叫了起来。

李王氏进屋，见老头子是把裤子尿湿了，这种事不好指使儿媳妇。

费劲吧啦把裤子给老头子换下来，李王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脚把脸都笑到变形的老头子踹倒在炕上，李王氏朝二儿媳的屋子招呼一声“把你爹的尿骚裤子洗了！”

然后才推门而出，奔厢房来了。

今天欣儿爹去生产队上工回来得晚，晚饭欣儿娘就煮了十多个土豆。

娘洗土豆的时候李欣儿看见了，土豆皮蔫吧的都抽抽了。

芽子长出来半尺多长，有几个还在根部接了两三个鸡蛋黄大小的新土豆。

娘把这些东西掰下去，把芽眼挖下去，直接放锅里煮了。

没有油也没有盐。

李欣儿本想阻止，告诉娘这样的土豆有毒，不能吃，得扔了。

可看到娘瞅土豆像是瞅金疙瘩的眼神，她就把话憋了回去。

家里肯定是没粮或者粮不够吃了。

一小盆黑乎乎的土豆端上桌，连点咸菜也没有。

豆大的煤油灯火光一跳一跳的，映着四颗低头啃土豆的脑袋。

李欣儿觉得原滋原味的土豆，还挺好吃，以前从来没这么吃过。

“吱嘎”木门被推开条缝，李王氏枯瘦佝偻的身子挤了进来。

要不是全家人都在，这黑乎乎的，李欣儿得被她吓死。

“娘来了，吃了没？要不要吃个土豆？”欣儿父亲放下手里的土豆，赶紧把土豆盆推到后娘面前。

娘以前一年都不进自己这屋一次，这欣儿出事，娘连着就来了两次，到底是一家人啊。

“我吃过了，你们吃。

丁秀莲今天一天也没动静，我就是过来告诉欣儿一声，她要是真来了不用怕，她们还敢逼死人不成？”老太太开门见山，也不墨迹。

“唔，她也知道咱家没粮食给她。

估计这亲也不想退了，奶你放心，他们不提，我就不退！”李欣儿赶紧咽下嘴里的土豆。

这孩子咋瞪眼瞎白话呢？欣儿爹娘一齐看向李欣儿，这亲事咋能不退呢？

要不是不当家，拿不出一担高粱，李老大现在就想挑着给刘建军家送去。

李王氏高兴了“不退好，不退好！我就说嘛，好好的退什么亲！”

她又笑眯眯看向欣儿娘“老大媳妇，不是我说你，家里没粮食就去上屋拿，光吃土豆又烧心又拉稀，还能干活吗？”

李欣儿的眼睛，在煤油灯下蓦地就亮了“我娘也是，怎么这么见外呢！

奶那里有粮怎么不去拿？显得我奶好像对咱家不好似的！”说完土豆也不吃了，穿鞋下地。

架着李王氏就往仓房走。

李王氏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这嘴咋就这么欠呦！

她只不过客气客气，这孩子怎么给个棒槌就当针呢！

不过一想到还得利用李欣儿保住那一担高粱，李王氏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走到仓房门口，摸索了半天，李王氏也没从裤腰上摘下来钥匙。

这仓房以前也不锁的，实在是李欣儿以前总是把家里吃的偷出去，给那个没良心的知青送过去。

什么土豆，地瓜，只要是能吃的，让李欣儿逮着，都拿走，送到刘青山那里。

李王氏在李欣儿把家里抱窝的鸡蛋偷出去之后，这才给仓房上了锁，并且开始克扣大房的口粮。

李欣儿想到这感觉有点惭愧，是自己对不起爹娘和妹妹。

“奶，我帮你摘！”李欣儿伸手就要去李王氏裤腰上摘钥匙。

李王氏一看实在躲不过去了，一把把钥匙扯下来“不用，我自己来！”

把一串钥匙，“哗啦啦”试了个遍，李王氏才把仓房的门打开。

小心翼翼走进去，两眼一抹黑“欣儿啊，要不明天拿？

这大晚上的又没有灯，实在看不清。”

李欣儿心里窃笑，刚进来老太太就后悔了，还等明天？

明天怕是连粮食味儿都不让她闻到了。

“奶，没事儿我年轻眼神好，这大月亮地儿的，适应一会就好。

您要是看不清，就先回去，去上屋等我，一会我把门锁好，钥匙给您送过去。”

李王氏当然不干，她敢走，李欣儿就敢把这屋给她搬空了。

这死丫头胆子大着呢，拿家里东西啥时候手软过？

“我不走，我就在这等你。”李王氏靠门口站着，故意挡着照进仓房的月光。

这仓房李欣儿进来多少次了，里面的布置就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摸出来。

径直走到面缸旁边，李欣儿拿了个空面袋，朝着放玉米面的缸就走了过去。

一看李欣儿这个动作，李王氏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慌的脚下跳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