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扶着李欣儿，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打听，走了四十多分钟，才找到三姐信上说的国营百货商场。
一走进商场，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李欣儿差点感动哭了。
终于找到和她生活那个时代比较相近的地方了。
记忆里她还是四五岁的时候，她居住的那个小县城就有一个这样的百货商店，那时候母亲经常带着她去买东西，那里面的柜台高高的，旧旧的，得母亲抱着她，她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不过等她上小学的时候，那个百货商店就黄了，只在记忆里留下一个去买那种包着各色亮闪闪箔纸泡泡糖的印象。
刘建军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商店，以前摆摊的时候，为了省钱，他能对付就对付，这种高档的地方，他是从来不进去的。
两个人眼睛都不够使了，东张西望打量着，让人一看就是没什么见识的，从小地方来的人。
“姓刘的老姑婆，你别跟我装，老娘的工作不是你给的，我端的是公家的饭碗，你想开了我，你做梦！”一个类似于李王氏泼妇骂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进两个人的耳朵。
李欣儿有点纳闷，看向刘建军“这城里人素质也不怎么样嘛，也有这种浑不讲理的？”
“林子大了啥鸟没有？咱们躲远点，别让他们碰了你。”刘建军一只胳膊上挎着那个帆布提包，另一只手搀着李欣儿就要走。
“建军，咱们去看看热闹呗？”李欣儿挣了两下，回头回脑想要去看热闹。
“不去，打架又不是没见过，你奶骂街可比这厉害多了，我娘早就说过，遇见打架的让我离远点，免得溅身上血。
这要是娘跟来了，肯定不让咱们过去，走，赶紧走，现在我儿子重要。”
李欣儿一只手抚了抚肚子，被刘建军拖着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打架那边有个声音道“我不管你是不是铁饭碗钢饭碗，在这里干就得听我的，领导出差，把这里交给我，我就得尽到责任，你不服可以往上告，让上边给评评理，你上班时间不是去买菜就是织毛衣，再不就是跟顾客打架，也让上边的领导知道知道你的工作态度，他们要是说你对，我刘盼娣这辈子都不管你，领导们要是说你做得不对，那你就得听我的。”
刘建军迈出去的脚停住了，低头看着李欣儿“刚才那人说她是谁？刘盼娣？我没听错吧？”
李欣儿使劲点了点了头“她就是这么说的。”
三姐离开的时间太长了，那时候刘建军才十多岁，连三姐的声音都忘记了。
“欣儿，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刘建军把手上的提包放到一边，给李欣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让她等着自己，然后他跑了过去。
李欣儿站在一处卖布料的柜台旁边东张西望，耳朵听着打架那边的动静。
“姓刘的，你就是看我好欺负，那么多织毛衣的，你怎么不管，别人上班期间出去买菜你怎么不管？你个没家没业的当然不知道我们过日子的难处，不早点去买菜，到时候卖没了，你让我们捧空饭碗吗？”
刘建军挤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垂顺的头发剪成齐耳的发型，脊背挺直身上有一股作为领导者的威慑力。
对面那个女人编着两条麻花辫，辫梢在后面绑在了一起，一张刀条脸，两片薄嘴唇像风中的树叶般上下翻飞。
她带着套袖的胳膊正指着对面的大个子数落“你做领导的也要一视同仁，凭什么别人犯错你不管，就看着我？你就是故意找我的麻烦。”
刘建军只看背影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三姐，他记得三姐颧骨上有一颗黑痣，火柴头大小，村里人都说那痣不好叫泪痣，直到后来三姐进城享福去了，他们才不说了。
刘建军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到对面，看看大个子脸上有没有黑痣，就听大个子开口了“小辣椒，别人怕你我不怕你，厉害怎么了，厉害也要讲理，今天的事就是你不对，对顾客态度不好不说，还不服管，我要给你记过一次，等经理回来了是让你道歉还是扣你工资，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大个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一支铅笔。
对面的女人一看她动真格的了，顿时来了气，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真要扣一部分，那他们家下个月日子又要紧吧了“姓刘的，我不服，我和你拼了！”
薄嘴唇两只手变成两把爪子，跳起来就朝大个子脸上招呼。
刘建军在后面看不下去了，见那些看热闹的谁也不拉架，他一步跨过去，一把抓住那个矮个女人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虽然想的是拉架，刘建军手上也用了些力道，整日干体力活的人，微微一用力，那矮女人便受不了了，大呼小嚎“非礼啊，哪里来的流氓，快叫警察。”
刘建军知道流氓罪意味着什么，使劲把矮女人朝后一推“胡说八道，看你那个丑样子，谁跟你耍流氓，我就是拉架而已。”
“还而已”边上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吃吃”笑了。
看样子矮女人平时的人缘也不咋地。
刘建军趁着矮女人还没反应过来，朝高个子颧骨上瞄了一眼，见没有那颗黑痣，他转身就走，不是三姐，那人脑袋打出狗脑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刘建军连第二眼都没敢多看，怕被矮女人反咬一口，说他和高个子是一伙的。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叫了一声“建军，你是建军吗？”
刘建军猛地转过身去，激动的呼吸都乱了，他看着问他话的高个女人，上下扫视了几个来回，终于从她脸上找到娘和姐姐们的影子。
“三，三姐真是你吗？太巧了吧？你怎么，这么瘦了？”刘建军鼻子一酸，眼睛开始潮乎乎的。
刘盼娣一下子就忘了记过的事，把本子和笔往兜里一揣，“建军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写封信通知我一声。”弟弟去年给她邮来一张和弟媳结婚时去照相馆照的照片，刘盼娣想家了就拿出来看看，所以一下子就把刘建军认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