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氏的锅里上满了铁锈，看样子已经好久没吃过油了。

锅里有一碗左右的水，已经是红锈色。

可怕的是，锅里还趴着一只蛐蛐，两只蟑螂。

锅盖掀开见了亮，几只虫子受惊吓，在锅里你追我赶，开起了运动会。

“啊！”李欣儿啊了一嗓子，可一想到李王氏起不来，这院里也没有别人。

拿着锅刷想要把那几头东西弄出来，锅刷上还生了两朵蘑菇。

人还在呢，这动物植物的，就开始入侵了，李欣儿硬着头皮仗着胆，先把活物从锅里扫出来。

那几头东西也贼，一落到地上迅速没了影踪，也不知道钻哪里去了。

引火，把锅刷了五六遍，李欣儿想给李王氏做碗疙瘩汤。

可是去了仓房，打开那个熟悉的面缸，面已经见了底，还有一碗左右。

划拉划拉盛出来一闻，已经有发霉的味道。

“唉！”李欣儿叹了口气，把那碗白面倒进喂鸡的食盆里。

那几只同样瘦骨伶仃，处于半饥饿状态的母鸡，疯了似的抢起来，噎的直伸脖子。

这李王氏，俭省了一辈子，不光对儿孙们抠，对她自己也够狠的。

李欣儿拿了个盆子，再次去了娘家。

进了屋也不说话，直奔灶房，打开面缸，装了上尖一盆，抬脚便走。

她娘从屋里看见，追出来问“欣儿啊，家里没面了？一盆够吗？”

“不是。”李欣儿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走了。

欣儿娘在背后摇着头，“人家养个闺女，都惦记着娘家，咱家不用她惦记，她倒好，回来往婆家倒腾！”

欣儿爹仍然在编筐子，听媳妇这么说，他“嘿嘿”笑了“兴许是亲家没面了，来不及磨。

以后可别当着欣儿面说这个，如今日子好过了，又不是拿不起。”

李欣儿端着面来到李王氏家。

想着这老太太一直胃口不错，光喝稀的怕是也不禁饿。

她和了一块面，给李王氏擀了两碗面条。

特地把面切的细细的，煮的时间也稍微长些。

又从葫芦头里掏出四个鸡蛋，两个炸了鸡蛋卤，两个打了荷包蛋。

鸡蛋卤的香味儿钻进李王氏鼻子的时候，她撑着从炕上坐了起来。

接过李欣儿端给她的面，李王氏一口吞进去半碗，都没嚼就咽了，噎的比她那几只鸡还可怜。

“你慢点，还有呢。”李欣儿干脆把面盆端到李王氏面前，让她看着吃，免得不放心。

结果，自诩消化不好，感觉不到饿的李王氏，把两碗面，两个荷包蛋全都吃了，还喝了半碗面汤。

直到一张嘴感觉那面条都到了嗓子眼儿，她才停下了。

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她感觉有了点力气，才开口道“上次吃饱饭，都是五天前了，我这条老命又捡回来了。”

李欣儿看着眼前的可怜人，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原谅她。

她想问问李王氏“你怎么不骂了？你怎么不跳了？你的馊主意呢？你那欺负人的本事呢？

怎么不拿出来继续折腾？”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这种事李王氏能干出来，李欣儿要是说了，好像欺负她老了似的。

“我二叔三叔没来看过你吗？”

“别跟我提那两个逆子，就当我没生过他们！”李王氏确实吃饱了，骂人声音都大了。

“他们不来可以，你的那份地谁种着呢？

我看面缸也空了，米缸也没多少粮了，总得给你点口粮吧？”

一提到口粮，李王氏恍然大悟，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李欣儿“大丫，今年的地种下了，我就不说啥了，明年我那份地卖给你，你要不要？

奶不要钱，你就给我口吃的就行。

我听外边那些人说了，你把盐碱地都种的挺好，我那份地给你我放心。

在他们手里种着，我啥也捞不着。”

李欣儿略一思忖“卖给我倒是也行，可我二叔三叔那边你得说好了，别让他们闹，我可不想跟他们纠缠不清。”

“行，欣儿那你去把队长给我叫来，还有那俩逆子，我有话跟他们说。”

李欣儿洗完了锅碗，这才出去帮李王氏找人。

李老二李老三一听她娘有话说，还以为要交代遗嘱。

她能拿出来十块银元给老大和欣儿分了，那手里八成还有。

还有房子呢，那么大个院子，谁得着了那可是占了大便宜。

哥俩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房子也不盖了，比那两只蟑螂跑的还快。

一进了李王氏的屋子，见娘在炕上坐着，直挺挺的，腰板溜直。

这哪里像要交代后事的样子？

而且，王忠诚还在一边坐着，李欣儿也在，这就奇怪了。

“娘。”李老二喘着气喊了一声。

“娘，你叫我们有事儿？”李老三抹了把汗也问。

“有事儿！”李王氏眼睛上了眼药，也不那么疼了，肿起的眼皮也能睁开了。

“我那份地，在你们俩谁手里种着？”

哥俩互相看了一眼，李老三开口了“娘，你问这个干嘛？

那地我和二哥一人一半种上了，你这么大年纪了，不给我们自己又种不了……”

不等她说完，李王氏打断话头“今年你们种了也就种了，我这吃粮你们总得管吧？

地钱我就不要了，一会儿你们把粮食给我拿来。”

李老二和李老三互看了一眼，心里老大不情愿。

当初他们只是觉得占了便宜，还真没想娘也得吃粮食这事儿。

她赶他们出去的时候，都是让他们净身出户走，现在轮到她自己，这就熬不下去了？

见他们没动静，李王氏又问了一句“有意见吗？”

“没，没有。

娘，你找我们就这事儿？”李老二看了眼旁边的王忠诚和李欣儿，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要粮食让别人传个话就行了，找队长来干什么？

果然，李王氏又开口道“我那份地，明年卖给大丫种了，你们就别惦记了。”

“为啥啊？”李老二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这李欣儿怎么赶上穆桂英了，阵阵落不下啊。

“他们家那么多地，还差这几亩？”李老三也很是失望。

娘现在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有地不给儿子种，给嫁出去的孙女，她难道就不知道眼珠子和眼眶子哪个近？

最后，兄弟俩的目光全都落到李欣儿脸上，这事儿少不了是这死丫头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