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虫子……
尼诺心头一颤。
一股压抑了许多年的委屈、难受,像破裂的水管一般,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这不是他们的错!”
尼诺拔高了嗓子,“他们也不想这样的!他们只想活着,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老李冷漠的说,“蟑邮,老鼠,甚至是臭虫也想活着。所以它们躲藏在阴暗的角落,以垃圾粪便为食。”
“可人类照样讨厌它们,甚至想尽办法的消灭它们。很多事情,不能用单纯地对错来评判,唐哲,你明白吗?”
尼诺无力地摇头。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讨厌欺骗?不管是善意的欺骗也好,恶意的欺骗也罢。在我眼里,欺骗就是欺骗,不能被原谅。”
老李继续讲他的故事。
老李今年四十有五了,其中二十五年,都是在军营里度过,在世界各地奔波。
老李和普通人一样,在合适的年龄相了亲,在合适的年龄结了婚。
只是,老李匆匆办了婚礼后,就坐上了飞机,来到了这片战乱之地。
老李每日在炮火里奔走,和那群恐怖分子的甲壳人兵戎相见。
因为身份原因,老李极少能与家里联系。
就算偶尔联系上了,也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通常说不了几句,就又匆匆挂掉。
一眨眼,老李三十岁了,他与妻子也有三年未见了。
在老李三十岁生日这天,妻子坐上了前往这里的飞机,她想给老李一个惊喜。
同样是那天,老李被派去执行一个任务。
他们要解救一群被控制的村民,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交火持续了一天一夜,老李这方损失惨重,但也终于救出了人质。
老李自己也身中数枪,有一颗子弹,直接射进了大腿的股动脉。
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他恐怕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虽然捡回一命,但也是生离死别的关头。
老李突然很想妻子,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所以,老李向上级申请,想要给妻子打一个电话。
上级很快回话:“现在暂时不能打电话。你妻子本来打算今天来见你,但机场发生了交火,你妻子所乘坐的航班被迫返航。”
老李打开电视,发现当地唯一的机场,果然发生了交火。
一群恐怖分子甲壳人,冲进了机场,劫持了刚刚降落的飞机。
赶到的政府军,和恐怖分子发生了激烈的交火,二者已经僵持了八个小时。
得知妻子的飞机并没到,老李松了口气。
一边养着伤,老李一边关注着机场的情况。
那群残忍到令人发指的恐怖分子,为了逼迫政府军投降,居然开始杀害无辜的乘客。
他们先是被困在飞机里,三天三夜滴米未进。
紧接着,又被恐·怖分子当作谈判的筹码,当场虐杀并且录像,然后发布到网上。
那是极其残忍的手段,饶是像老李这般身经百战的人,也不敢观看。
老李不敢想象,那群看到自己同伴被杀害的乘客,是否还能保持心智正常。
僵持到第五天以后,政府军终于主动向维和部队求助。
维和部队火速赶往机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将那群恐怖分子一网打尽。
后续赶来的医护人员,也赶紧将他们送进医院。
但幸存的乘客,受到了极大地惊吓,必须住院治疗。
五天了,老李一直耐心的等着,他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向上级申请通话。
“你的妻子还没到家。”
上级回答,“飞机飞到一半时没油了,被迫停在了埃及的开罗机场。但埃及最近也局势动荡,返航的事情就一直被搁浅了。”
“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那边联系过了,你妻子所乘坐的航班,大概几天后就会起飞。”
老李再次选择相信了。
中东这片动荡的土地,一直命运多坎,战火也是一片连着一片的。
老李自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却听说,那群被劫持的乘客,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惊吓加上饥饿,以及极大地心理冲击,有的乘客居然被活活吓疯。
在维和部队强行解救人质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交火,有的乘客中了弹,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又过十天,老李琢磨着,就算是绕地球一圈也该结束了吧?
于是,老李再次请示上级。
这一次,上级在电话那头,久久没有说话。
“你到勘多拉医院去吧,会有人接待你的。”
老李心头一颤,赶赶到勘多拉医院。
在医院的停尸房里,他见到了刚刚死亡的妻子。
“她真的是太倒霉了。”
战友叹了口气,“我们去解救的时候,她被流弹击中了,一枪中了胸口,一枪中了脊椎。就算救回来了,也是终身瘫痪。”
“我们本想把她救活以后再告诉你的,也算是给你个交代。但是没想到,今天做手术的时候,她突然大出血了。”
老李看着早已僵硬的妻子,只觉得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他伸出手,想抚摸妻子,却发现她早已不成人形。
死了,妻子死了。
在距离自己只有几百米的地方,自己却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一个星期后,老李带着妻子的骨灰回了国。
他提前退伍,离开了这个自己所忠爱的事业,放弃了自己曾许下的诺言。
此后的几年里,老李奔走在世界各地的甲壳人聚集区。
他用尽所有力气,只为证明一点:甲壳人是畜生,毫无人性的畜生!
老李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
“直到三年前,我接到了曾经上司的电话。他告诉我,有个工作,我不去也得去。然后,我来了,成了防渡局的局长。”
老李拿起半截烟,点燃,“所以,从这以后,我最恨别人对我说谎。管他娘的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说完,老李直勾勾的看着尼诺:“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尼诺心头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头浮起。
有什么东西聚在在嘴边,即将喷涌而出,但是,尼诺还是生生的把它咽了回去:“没有。”
老李眼中寒光一闪:“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老李叹了口气,重重地瘫在椅背上:“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小唐,不对,尼诺,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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