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号盒子〈四〉妈妈的包裹

它一次次坚定地站起,一次次勇敢地尝试,它以为自己能够坚持到底,能够就这样一直勇往直前。

但它错了。

当它得知金丝雀再次是歌唱冠军时,它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深渊不是跳过去的,而是要用飞的。

这让瓜瓜笑了好久好久,笑得满脸是泪。

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的道理,它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老青蛙都已经告诉它了,它根本不是唱歌的料,但它还要执迷不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顾一切。

它现在是清醒了,可有什么用呢?

它再没有时间和精力,返回那个岔路口了。

它再也没有勇气和机会,重新来过了。

为什么我不能是金丝雀?

为什么我要是一只青蛙,而且还是一只又胖又丑,来自井底的青蛙?

为什么我就那么管不住自己,非要唱出声?

一连几个问题下去,瓜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它又会不断地用这些问题来逼问自己。

渐渐地,它开始厌恶自己,痛恨自己,数落坑骂自己。

一点点小错,就能让它暴怒,狂打自己十几个耳光,抡起拳头,狠狠砸自己的肚子。

一边打还一边问,还犯不犯错了了?

它知道这样不对,可它停不下来,因为只有这样的毒打,才能让它稍微的原谅自己一点。

突然,瓜瓜听见脑中有个声音轻轻笑道,当然会再犯啊!

这把它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过了好一会,身上的血,才开始流动。

瓜瓜记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在梦中告诉它会多成功,多耀眼。

但这些是假的。

现在瓜瓜已经对唱歌死了心,可这个声音还是从梦里追了出来,催促着瓜瓜,一遍遍爬上那悬崖再跳下去。

不为真的要去对岸,而是为了听见瓜瓜掉入深渊时,那惊恐崩溃的尖叫。

瓜瓜知道,那个声音被它一口口的一厢情愿喂大,已经成了一个不可控制的心魔。

梦再也关不住它了。

……

瓜瓜感觉头疼欲裂,天旋地转,各种声音在它脑海里嗡的炸开。

你一句,我一句,瓜瓜很想大喊一声闭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声音来,于是只能忍耐。

它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越是想让自己冷静,越是感觉到体内烧着一把火,而身上又是冷汗直流。

直到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终于熬到脑海中的声音褪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瓜瓜感到舌头一阵疼痛,借着屋里的手电筒,瓜瓜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鼻青脸肿,舌头也被它咬扁一块。

它惊呆了,随后无助的哭起来,由浑身抽·搐,到小声呜咽,最后到歇斯底里的嚎哭。

它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那些声音要骗它。

它语无伦次的问道,上苍啊!是否我的生命真的就不值一提,是否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自命不凡,应该低头活在能触及到的地方,踏踏实实地做一只青蛙,本本分分的在井底就好。

这样做,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容易起来?

可是上苍啊,我又会忍不住问自己,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我每次都是揣着尽力就好的心思,但不知不觉中又变得贪心无比。

我也知道这很虚伪很可笑,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真的很需要命运给我一点回应。

我真的没有要求很多,我只是希望这辈子稍微不那么普通就好。

又或者,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一败涂地,我请求,我请求你不必帮我,只需要在我每次抬头,怀有期望的时候,拜托你一定要狠狠地敲打我。

告诉我,我其实是不行的。

这样我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横冲直撞,磕的满头是血。

上苍啊,我好累啊,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真的一点点都不想再失望了,上苍啊,求求你了,带走我吧。

瓜瓜支起身体,摸索抽屉,在混乱中找到一瓶安眠药。

它曾抱着这瓶药痛哭许久,而现在却格外的平静。

它扭开瓶盖,就要吞下药片,突然听见脚步声靠近,紧接着,一阵敲门声响起。

瓜瓜不确定这个声音是否真实,就这样一动不动。

在黑暗中暂停了老一会,直到脚步声走远,才小心翼翼下床,趴在门缝上看了一圈,原来是快递。

快速打开门,又关上紧锁,一线光明又被黑暗缝合。

不用看瓜瓜也知道,这样包的鼓鼓的快递,一定是妈妈寄的。

拆开来看,里面放了几包它爱吃的零食,一件墨绿色毛衣,它穿上毛衣,很是合身,又翻了翻,找到一封信。

拆开信,里面还有一些钱。

瓜瓜简单读了几句,觉得和之前收到的那几封差不多,刚想收到一边,突然撇到“生病”这两个字,就又读了下去。

“瓜瓜,妈妈生病了。起先以为是小病,所以没怎么在意,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腿脚都变得很僵硬,夜里有时醒来,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到医院检查,医生说是颈椎病,年龄大了就这样。瓜瓜,你今年春节能不能回家看看呢?妈妈好些年没见你了,很想你。”

……

妈妈,我也好想你,瓜瓜喃喃自语道。

它记得上一次回家,还是爸爸的葬礼。

那时的它满心怒气,虚荣心又作祟,总是趾高气昂地对妈妈说些刻薄的话。

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家里唯唯诺诺的母亲就想发火。

而母亲只是沉默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又是这个画面,瓜瓜习惯性抬手就要打自己。

但又停了停,垂下手臂,罢了,它几天都没睡好了,再这样下去,自己都没力气回家了。

先吃几片安眠药,明天就收拾东西出发吧。

等看完妈妈,我就去死吧,反正像我这样的垃圾,活着也是没有意义。

瓜瓜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它感到异常放松,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放松,浑身轻飘飘的,很快就入了睡。

半夜,瓜瓜突然感到心慌,它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可。

在梦境和现实中浮浮沉沉,好不容易被意识捞起来,一醒来又看见惊骇的一幕。

巨大的黑色暴风直插云霄,挟着闪电,扭动着向它压来。

几乎是同时,耳边的爆炸声,突然放大几百倍,哄哄巨响,震的心窝乱颤。

瓜瓜吓坏了,它本能地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可安眠药的后劲还没回去,它浑身使不出力气刚想喊救命!

下一秒就被吸到了天上,卷入那一团暴风中。

此刻的瓜瓜还不知道,它即将开始一段非凡的旅行。

而让它更没想到的是,开启这一段旅行的方式,是用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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