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号盒子〈二〉空荡荡的左裤管

笑笑笑了。

她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在二奶奶眼里什么都做不好呢,她又是凭什么这么说呢!

笑笑有些气恼。

最后还是妈妈接过了电话,叹息般说了一声:“笑笑,你回来吧!现在就回来吧!”

随即,在妈妈的呜咽声里,她听到了一个噩耗。

在漫长的归途之中,林笑笑来回地在脑袋里,回忆她和林大全相处的时光。

她至始至终都不敢相信,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出意外了。

要知道,他在昨天还是那样的鲜活,他淡淡爽朗的声音透过电话,现在还盘桓在她的耳朵里,依旧是那样生动而跳跃的。

笑笑还记得林大全在电话里鼓励她:“你尽力就好,考不上也没关系……对了,还有没有生活费了,你考研这么辛苦,不要想着省吃俭用,想吃啥就吃啥,没钱了就跟我说……还有,等你放假回来,爸给你补过生日!”

她答应着,心里流过一阵阵暖流,攥紧了要全力以赴的拳头。

可谁知道,就仅仅只过了一天,那个叫林大全的男人,就再也不能同她说话了。

……

林笑笑回家的那一星期,是林大全最难挨最纠结的一星期。

那一星期,他无数次拿起电话,按好了号码,每一次再多冲动一点,他就能将电话拨出去了。

可每一次,他都没能将电话拨出去。

他觉得对不起她,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愧疚,同时也觉得无能为力。

他只能看着笑笑,哭得不能自已。

看着她被林家人包围,所有人都安慰她,告诉她,她长大了,以后这个家,就靠她和妈妈了。

可只有林大全心里清楚,笑笑分明还是个孩子,尽管她已经22岁了,可在他心里,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笑笑是一个回家需要他去接,上学需要他去送的孩子啊,他从小学送到中学,从中学送到大学。

可现在因为他自己的意外,她孤身一人从外省赶回来,先是坐火车,再是公交、大巴、汽车,不眠不休赶回了那个家。

看着笑笑痛哭的模样,林大全想啊想,他想给姑娘打电话,告诉她,别害怕,爸爸好着呢,爸爸一直在看着你呢!

但林大全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裤管,牵连的地方,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徒劳地将两边对比了一下,心里不禁感叹,有腿可真好啊!

林大全想,他要是当时小心一点,是不是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他便想打多少电话。就能打多少电话。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想把这一通电话。用在最紧要的时候。

但最紧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又仿佛是在他出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出事那天,林大全同往日一样,起了个大早,胡乱吃了两口剩饭,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子的热水,喝完摸摸嘴,别过手去,照旧在家里溜达起来。

院子里砌了水泥的楼梯,可以直接走到屋顶上。屋顶上晾晒了一些木头,等晒干后当柴火用。

其他的地方便是一片空旷。

在屋顶上,林大全便觉得身体清逸起来,就连身旁的风都是轻柔的,缓缓地略过他的身子。

他如往常一般踱起步子来,看远方的山和房子,看天上的流云和飞鸟,看脚下的那块小菜园,郁郁葱葱地长了一片。

墙角跟上,那一小撮长势喜人的薄荷,还是姑娘小时候亲手种下的呢。

时间差不多了,已经六点了。

林大全走回到院子里,先把大门上的锁开了,将摩托车推出去,回过头又插上大门的栓,戴上头盔,才放心地骑上摩托车,一路向南出发。

林大全要去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小型钢铁工厂,里边都是一些力气活。

工资不高不低,但好在能按时结算,就凭着这一点,林大全就很是心满意足。

另外,林大全在这个工厂里也挺吃得开,刚去半年就混上了一个职工代表,过节的时候,能比别人多发点东西。

要是能在这个小工厂里待上下半辈子,也是挺不错的。

而且笑笑马上就要毕业了,要是能直接毕业找工作,那确实是不太需要他再卖力工作了。

这样想着,林大全的脚步便越发轻快起来,等到工作区域时,心情也是格外的舒畅。

厂子里,最近新来了一批人,领导便要求林大全帮忙带带新手。

嘿,不知不觉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前辈了。

林大全心里想着。

可谁能想到,会发生意外呢。

就算再来一次,林大全也是料想不到的,当起重机吊起的重物脱落,砸向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懵的。

然后,便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他的左腿上,他看着被砸得稀烂稀碎的左腿,他知道他完了,他活不成了。

回家办理完丧事的林笑笑,一旦思绪闲静下来,便想到林大全。

真烦啊,林大全他有什么好,沉默寡言的,又是个急脾气,生起气来,总是吓得她大气不敢喘。

可他只有一点好,那就是对她好。

记得暑假的时候,笑笑留校学习,没有回家。笑笑一个人吃饭睡觉,独自去自习室上自习。

学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开始想家了。

她自己在学校里过得太委屈了,孤单的无依无靠。这样的情绪积攒久了,笑笑就无意中在电话里哽咽了起来。

她说:“爸,我想家了!”

爸爸不假思索地回她:“想家就回来吧!闺女。”

笑笑顿时急了,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觉得林大全从来没为她考虑过,说的这句话也特别不负责任。

她要是回家了,书肯定是看不进去的,那她在考研这条路上,就落后别人许多了。

“爸,你倒是说得轻巧,你也不想想,我要是回家了,那我考研怎么办啊!你们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想的那么简单……”

林笑笑气上来了,挡都挡不住,她吧啦吧啦说了好大一通,说得林大全哑口无言。

林大全他自小便是个下苦力的,对于学习,他是说不上任何话的。

就连考研是个什么东西,他到现在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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