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弟兵戎相见,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让人觉得可悲。
哪怕苏子斩和苏子折不是自小一起长大,哪怕二人脾性天差地别要做的事情天壤之别,没有多少手足之情,但总归是一母同胞脚踩肩膀的亲兄弟,血脉至亲,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苏子折阴狠地盯着苏子斩,“你可真敢!真敢放走她!”
苏子斩面无表情,“你要夺江山,与她何干?与无辜的百姓何干?好歹当初她救了你一命,若是没她,你早已是一赔黄土。”
“你说与她无关?若非因为她,后梁江山也不会拱手让给太祖云舒,你不会活着,我也不会做你的垫脚石。”苏子折目光狠厉。
“那也与她无关,我死而复生后,甘愿追来,而你们,不过是被梁慕误了而已,我本没想过复国。”苏子斩平静地道。
“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反而如今我将她给你送上门,你生不要,偏放了她走。苏子斩,你个窝囊废,枉为男人。”苏子折说着,对外面大喝,“来人,调五万兵马,给我围死这一片院落。所有人格杀勿……”
他说着,苏子斩的剑刃毫不客气地往前推了一寸,冰冷地打住他的话,“苏子折,你想好了,你我一起死在这里,是吗?”
苏子折脖颈处一痛,剑锋割破肌肤,鲜血霎时流了出来,他话语一顿,阴森森地看着苏子斩。
苏子斩眸中一片冰色,拿剑的手稳稳当当,宝剑的寒光照亮他眉心眼角,无一处不是冰冷凉寒,“我们可以一起死,云迟的天下就太平了,你敢不敢?”
一句话开口,他想到的是,若是这般同归于尽,这一世又负了花颜让他活着。
上一世,他没负了天下,负了她。
这一世……
苏子折不语,死死地盯着他,“苏子斩,你想死?”
“你想死,我便可以杀了你,再让你的兵马杀了我。”苏子斩声音没有一丝情绪,“黄泉路上,你我作伴,母亲若是看到你我兄弟一起去找她,大约也是高兴的。”
苏子折似要将他的脸穿成无数个窟窿。
玉玲攥了攥袖中的纸条,上前一步,木声道,“大公子,太子妃留话,你恨命运不公,恨天道不平,恨父母养儿不教,恨当年白骨山她救你一命,你受尽苦难,恨不得将苦难还给天下人。可是,你既几次三番没杀她,心中想必还是存有那么顶点良心。既然如此,你就堂堂正正夺了这天下,不牵扯无辜百姓,不拿她做伐,她会看着,你到底有几分真本事,若你堂堂正正赢了太子,也值得她称一声敬佩。那么,这南楚江山就是的,她与太子的命,也是你的。二公子的命,自然也是你的。”
苏子折猛地转向玉玲。
玉玲转身去桌前掌了灯,屋中霎时一亮,她展开手中花颜留的墨迹,举在苏子折面前。
花颜的字迹潦草,虽手腕绵软无力,但依稀可以看出她每写一个字,都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苏子折死死地盯着,他本就聪明,此时自然明白了花颜留这封笔墨的意思,他森寒地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求苏子斩活着。”
说着,他狠狠地又看向苏子斩。
苏子斩面无表情。
苏子折盯着苏子斩看了片刻,又转向那一张薄薄的纸,这么长时间,若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能,但他还不想死,还有江山没夺下,还有为着那么多年活在地狱的不甘,他要证明,苏子斩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后梁一脉,等了四百年的几代人,没白等一场,他不是苏子斩的垫脚石,而是复国后梁的开创者。。
苏子斩这一辈子,他在乎江山吗?他只在乎花颜所在乎的。
但他,既然能对花颜下得去手,几乎杀死,也能将她送给苏子斩,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但即便没那么重要,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他轻而易举地走了。
他恨声问,“谁救走了他?是云迟?”
苏子斩的人全部都在这里,把花颜交给谁带走,他应该都是不放心的,如今既然让她走了,那么,让他放心带走的那个人,一定是云迟。
若非是云迟,花颜也不会天平的两端倾斜,跟着云迟走,扔下苏子斩。
“自然是他。”苏子斩点头,倒了这个地步,他也没必要隐瞒。
苏子折眼神狠厉,怒极而笑,“苏子斩,你果然窝囊到家了,拱手江山不说,如今拱手相让女人。”
苏子斩淡漠不为所动,“你如何说我,都没用。我只问你,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你答应,我就放了你,一命换一命,你活我也活,无辜百姓你不能践踏,想要什么,堂堂正正地去夺,赢了,是你本事,不答应,那我们今日就一起死,你若想便宜云迟,让他轻而易举地创四海清平,我也没意见。”
“你舍得死?”
“舍得。”
“她不是想让你活吗?你如今框我没用。”
苏子斩笑了一声,“她是想让我活,我也答应了她,但我食言而肥也不止一次了,我死了,她是会很伤心难过,但有云迟在,她慢慢的总会放开,忘了我。我连她的人都不求了,她忘了我又怕什么?前世今生,从我自己这断了也好。”
苏子折又冷笑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答应不答应?”苏子斩又问。
“答应你也无不可,不过,你从今以后,不准离开我一步,不准帮云迟。我就让你看着,我怎么堂堂正正赢了他。而花颜那个女人,她跑了今日,别想跑了明日。”
“也行。”苏子斩点头,他管不了那么多,只管今日,她让他活着,他就用力地活着,能做到不让她失望,他也不想让她失望。
“拿开你的剑。”苏子折怒到了极致。
苏子斩知道能做到这一步,拦到这一步,已是他最大的力气。再多的时间,也拖延不了了。他慢慢地撤了架在苏子折脖颈上染血的剑,顺势在他身上擦了一下剑刃。
苏子折倒是守信,没拔剑反杀,而是挥手给了苏子斩一掌。
苏子斩侧身躲过,化解了一半力道,但还是被他掌风打的后退了一步,他站稳身形,收剑入鞘,冷眼看着苏子折,“良知丢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拾不起来。武威侯还好好在东宫活着呢。你有什么恨,可对着他去,既然答应了,就别拿天下无辜百姓做伐。否则,言而无信,你哪怕有百万兵马,也是枉然不立军中威信。”
“你从今以后,给我少做动作,你若是先破了约,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苏子折伸手拿出帕子,捂住脖子,对玉玲阴狠地道,“把你手中的信给我。”
玉玲看向苏子斩。
“给他。”苏子斩吩咐。
玉玲将花颜那封流信递给了苏子折。
苏子折接过,看死人一样地看了一眼玉玲,转身冲出了房门,对外面道,“晋安,调两万兵马,给我守死这一处院子,一只飞鸟也不得出去。”
“是!”
“传信给闫军师,云迟带走了花颜,封锁荒原山,让他点兵二十万,兵分八面,给我追。追到后,就地杀了。”苏子折话语与寒风飘雪融合,透着寒怒森然,就如在他面前是森森白骨铺就的路,他一脚一脚踩上去,尸骨无存,“走了又如何?荒原山是我的地盘,我让他插翅也难逃出荒原山。”
“是!”
一连几条命令下去,苏子折出了院落。
大夫提着药箱奔来,哆嗦地看着苏子折,“主子,小的给您包扎伤口……”
“滚!”苏子折一脚踢开了大夫。
大夫被踢了一个打滚,抖着身子忍着疼痛,不敢再上前靠近,眼看着苏子折去了书房。
晋安传达完苏子折一系列命令,也跟去了书房,不忘对大夫使了个颜色,低声训斥,“还不跟上主子,伤口总是要包扎的,不跟上你想死吗?”
大夫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了晋安。
苏子折来到书房,展开了荒原山的地势图,就着灯火,满身怒气地推测着云迟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悄无声息救的人,从哪条路带着花颜离开的。
要出荒原山,最少两日的路程,他带着个孕妇,定然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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