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府里一片安静,几个院子依稀亮着烛光,青石板的小路两旁也挂着红色的灯笼,在地面上映出一片红色的光芒。
碧波院里,沈清嵘刚从云倾的房间里离开,云倾正要关窗,春叶就从外面进来了。
“小姐,这等粗活叫奴婢来就是了,您怎么又亲力亲为了?”
云倾不甚在意地笑笑,“春叶姐姐,给秋姐准备的草药已经送过去了吗?”
“小姐放心,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送到了六皇子妃的手上。”
那是云倾帮叶茹秋调理身子所需的草药,其中有几味草药天圣没有种植,还是她从南凉带回来的。
云倾轻点了下头,颇为困倦地掩唇打了个哈欠。
她转身离开窗前,路过一盆盛开正好的迎春花,回眸瞧了眼舒展的花瓣,眼底笑意悠然。
春叶伺候她入睡,床幔刚刚落下,垂挂在屏风后面的珠帘便无风自动,发出清灵的声响。
春叶以为是窗子没有关严,转身去看,面前忽然多出一抹身影,她愕然瞪大了眼眸,仅仅吐出一个你字,便被一记手刀砍晕在地。
云倾忽然睁开眼睛,心头一惊,腾地坐了起来。
锦被顺着滑落,她侧过头,深深沉沉地道:“谁?”
须臾,屏风上映着一抹纤细的身影,袭着一件黑色夜行衣,梳着高吊马尾,不言不语的坐在茶桌旁。
云倾掀开床幔,缓缓走下床,绕过屏风,发髻碰到了璎珞珠帘。
“镜姑娘?”
云倾在看清来人之后,心中讶异不已,“你怎么会来找我?”
蔺菱镜拿起桌上的茶杯,盈盈笑道:“素闻玉小姐妙手仁心,我想请你帮我给一个人看伤。”
以蔺菱镜现在被全城通缉的身份,不会出现在各大医馆,她来找云倾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相信云倾不会出卖她。
云倾笑着看了她一眼,“镜姑娘就不怕我喊人来抓你?”
蔺菱镜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人命关天,玉小姐要是不在乎,那就算了。更何况……玉小姐是我的弟妹,要救之人更是与你相识,该怎么抉择,你自个儿掂量。”
她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可云倾却听出了一丝警告威胁之意。
“与我相识?”云倾拧了下眉,下意识想起上回被困在阵法时蔺菱镜说过的话,“镜姑娘不妨直言,此人与我究竟是何关系?”
蔺菱镜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身后,缓缓站起身来,“你同我去了便知。”
云倾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回身去拿药箱,随意地披了件衣裳,便要与蔺菱镜出门。
走到门口时,蔺菱镜忽然笑了下,“九弟妹真是好胆量,难道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云倾甜甜一笑,扬起小脸,“大姐姐也说了人命关天,我是医者,即便你是在骗我,我也会和你走这一趟。”
“为何?”
“皇宫起火时你留了我一命,我知恩图报,如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蔺菱镜轻声一笑,眯了眯眸,目光深远,“我终于知道老九那个小子为什么要娶你了。”
这样的宝贝不赶紧娶回家,真怕哪天被人拐跑了!
“大姐姐抬举。”
云倾带她抄近路走的后门,旁边的巷子里有一辆早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蔺菱镜带云倾坐进马车,意有所指地道:“影飞和杜若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蔺初阳?”
云倾顿了顿,“大姐姐不想让他知道么?”
“这是自然。”
她现在还不想被人查出藏身之处。
云倾点了点头,双手一拍,影飞和杜若立即出现在马车旁边,有些敌意的看向蔺菱镜。
“我与大姐姐前去救人,你们要替我保密,不准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小姐……”杜若咬了咬牙,视线扫向蔺菱镜嘴角的那抹笑意,忍不住说道:“您真当不打算告诉殿下?这事关您的安危……”
云倾摆了摆手,“无妨,你们跟在我身旁便是,大姐姐没有害过我,她也不会害我的。”
随后,两人退了下去,马车快速而行,云倾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她用手抓着门板,小声嘀咕了句,“这辆马车好像很不结实。”
蔺菱镜轻咳了一声,“事出紧急,随便找了辆马车。”
一刻钟后,云倾与蔺菱镜上了山。
山上杂草丛生,夜晚的山路比白天还要崎岖,霜露更重,打湿了云倾的鞋袜。
她出门前穿得较少,现下外面的衣裳也被霜打透了,一阵夜风吹来,冻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真冷。
蔺菱镜脚步一停,回眸看向她,朝她伸出手掌,“跟我走。”
云倾把手放在她手心,顿时感到身上有股暖流正在流窜。
不多时,两人在一处破败的山庙前面停下。
蔺菱镜眸色深邃,沉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那我们进去吧。”
云倾先一步进了破庙,蔺菱镜则是去找木柴生火。
当火堆生起来后,云倾也看清了躺在草垛子上的男人面容。
遽然间,她惊了又惊,眼底神色变换,最后磕磕巴巴地吐出一句,“云笙哥哥?”
是云笙?
那个消失了好多年的永安王府世子爷,她的堂兄。
蔺菱镜敛下眼眸,抬手覆上云笙的额头,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滚烫,强自压下心里的慌乱,露出一抹哂笑,反倒让人觉得她很漫不经心。
“九弟妹,这是你的故人吧?”
云倾愣愣的点头,往前走了两步,疑惑发问:“云笙哥哥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么?他怎么会受伤?”
瞧着云笙身上有几处鲜血染过的痕迹,她发现云笙身上的伤势并不轻。
“他为了救我离开天牢,被禁军所伤。”
这一刻,云倾好像明白了什么。
皇宫起火时,蔺菱镜之所以会放过她,是因为云笙。没想到永安王府的小世子还活着,只是他为什么不回南凉呢?
“九弟妹,请你施针搭救。”
不用蔺菱镜说,云倾也会义不容辞的,因为这人是她的堂兄,她不会见死不救。
她蹲下身,赶紧打开医箱,拿出里面的纱布、药膏和排针,来到云笙身前。
蔺菱镜让开身,没让云倾瞧见她眼里的担忧。
云笙身上有好几处刀伤和箭伤,这样的伤势竟然被他拖了好几天,云倾光是看着便觉得有些心疼。
蔺菱镜在旁帮忙打下手,一炷香后,云倾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大姐姐,请你打点水回来。”
蔺菱镜找遍了破庙,最后找到一个缺了两角的木盆,勉强能装半盆水。
她的动作很快,只是盆里的水有些浑浊。
云倾把手里的匕首放进盆里,洗去上面的鲜血后,又拿到火上烧了烧。
由于云笙没有好好处理伤口,伤口四周溃烂变成腐肉,她必须要把那些腐肉剜去,可是她却迟迟下不了手。
蔺菱镜眯了眯眸,蹲在她身侧,“给我吧,我来。”
云倾心里松了口气,立即把匕首送到她手上。
蔺菱镜眉眼不眨,手起刀落,十分利索地剜去两块腐烂的皮肉。
云笙虽然还在昏迷,但那钻心的疼痛让他不断拧紧眉心,口中也溢出一声声痛楚低吟,额头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
云倾帮他擦了擦汗,拿起药瓶帮他上药包扎,等他逐渐平静下来,蔺菱镜也喘着气跌坐在一边,手心里的汗液顺着匕首滑落在地。
治完伤,云倾又给云笙把了脉,脸色颇为沉重。
“以云笙哥哥现在的情况,必须赶快退烧。”
这里没有药材,也无法熬药,蔺菱镜又不能去那些医馆,真真是太为难了。
云倾喊出影飞,说了几样退烧的药材,让他去医馆买来,顺便带个熬药的药锅。
影飞赶忙去办,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把东西都拿来了。
云倾有些不放心地问:“医馆的掌柜没有起疑吧?”
影飞摇了摇头。
“那就好。”
蔺菱镜拿过药材,放在药锅里熬煮。
云倾扶着旁边的木柱站起身,抖了抖衣袖,长舒了一口气,“只要给云笙哥哥喝下这碗汤药,他就能脱离危险了。大姐姐,天色已晚,我该回府了。”
蔺菱镜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感激,“我送你。”
两人刚走出破庙,半山腰就亮起了一处处火光,云倾满脸讶然,指着火光问道:“大姐姐,那是什么?”
蔺菱镜同样疑惑,旋即屏息细听,脸色愀然一变,“不好!是官府的人!他们已经上山了!”
云倾瞬间看向影飞,面带冷意,“是你把官府的人引来的?”
影飞低下头,拱起手没有回答。
云倾恼怒地咬着唇角,然后推着蔺菱镜往另一侧方向走,“那里可以下山,大姐姐,你先走吧,云笙哥哥就交给我来照顾。”
蔺菱镜拿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指向影飞,眼底满是杀气,“你敢泄露我的行踪!”
影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大公主恕罪,属下不能任由您逍遥法外。”
蔺菱镜脸色黑沉,银牙紧咬,正要对影飞出手,可山下那些人的声音愈发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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