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三年后。

这年的春天特别暖和, 正月还没过完，院子后面的杏树就有了花苞。

二月初的时候，有些枝条上就有了刚绽开的杏花。

彩燕一边摘杏花一边道：“今年杏花开得这么早, 多半是个好兆头。”

沈静知道她想说什么, 今天是慎哥考县试的第一天, 她倒没多想, 只要慎哥能中个童生回来就行。

慎哥是在刘秀才的建议下考县试的，本来在他这个年纪考县试已经算早了，可是刘秀才看好他, 想让提前下场试试。

县试要到晋阳县城考，而且一考就是五天。

沈静打听到临近县试的时候, 客栈的房间多会供不应求，便花钱在县城租了个小宅子。

本来她是要陪着慎哥一起县城的，但是家里事事都离不开她，最后由韩老二和柳儿陪着他了县城。抛头露面的事有韩老二帮衬, 内里有柳儿帮着打点饮食，沈静这才放下心来。

晋阳县城里的一处小宅子内, 还没到晌午时分, 柳儿就在灶上熬了锅鸡汤。

鸡是家里养得老母鸡, 柳儿把上面的油花撇掉，最后熬出来的鸡汤清如白水。

慎哥被韩老二接回来时，柳儿先给他盛了碗鸡汤，同时不忘给韩老二也盛一碗。

韩老二倒没客气, 接过鸡汤先喝了一口，“柳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快赶上你大丫姐了。”

柳儿只抿嘴一笑：“二叔喝着好就行。”又问慎哥累不累，要不要再来一碗。

慎哥摇摇头：“一上午就做了几道题, 倒没觉得累。就是有些饿的慌。”

“你先喝碗鸡汤，我马上给你们下碗面吃。”

面是早就擀好的，不到片刻功夫，柳儿就做了两大碗鸡丝面。

韩老二吃完面便出了，来时沈静特地叮嘱过他，要他多出打听些消息，将来也许能派到用场。

慎哥吃完面以后却是先读了会儿书，便房间午睡了。

县试一连要考五天，虽然每天只考一上午，但是要早早科考棚那边报道，是以也很熬人。

好在柳儿按着沈静说的，变着法的给他做各种好吃的，所以县试考完以后，慎哥的精神还算不错，当天下午就跟着韩老二和柳儿回了槐溪村。

沈静正在和彩燕做针线活。这三年来，也曾有人打听到彩燕的身世，想要上门提亲。没想到却都被彩燕给拒了，沈静私下里问她，才知道彩燕自从经过二姑娘那事后已经没有嫁人的心思了。

当时沈静觉得有些惋惜，“你真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

彩燕苦笑道：“我也不瞒你。我自小就被卖到罗府，原来只是个洒扫院子的小丫鬟，是罗大太太把我调到了她身边，从此才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罗大太太把我调二姑娘那里时，我一是为了报恩，二来也存了一份争荣夸耀的心。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我便再没了嫁人的心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沈静便不再勉强，过后再有媒人登门，便都直言拒绝了。至此以后，便甚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彩燕见她如此包容自己，自此以后便真的把这里当成家里，不仅包揽了他们三人的衣服，得闲还替她打打下手。

这两日天气不错，沈静拆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慎哥和柳儿年的春装都有些小了，便想着给俩孩子再做身衣裳。

彩燕便说要给慎哥做身圆领蓝衫，这种蓝衫是只有考取上秀才以后才有资格穿的。

沈静觉得这时候做太早，虽然刘秀才一再在她面前夸赞慎哥聪明，但是科举的事从来都不是只靠天赋，运气也占很大的成分。所以她对科名这种事，看得并不是很重。只要慎哥在弱冠前考取上秀才，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彩燕却比她要着急的多，选了一块蓝色布料，正拉着她商量做多大的尺寸时，慎哥一行回来了。

沈静先谢过韩老二，“这几天辛苦二叔了。”

韩老二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再说将来慎哥真要是考取了秀才，我还指望着鹏哥跟他读书呢！”

沈静从京城回来那一年，何氏终于给韩老二生了个儿子。韩老二扬眉吐气的时候，便一心想着给儿子取个小名压过韩老三的儿子虎子。

两口子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来求教慎哥。慎哥想了想，便想了鹏哥这个小名。

当时沈静听了这名还看了他一眼，觉得慎哥小小年纪倒挺会把一碗水端平。一个是猛兽，一个飞禽，就算韩老三想挑刺也没得挑。

韩老二本来觉得这个小名不够威武，但是等慎哥把这个鹏字的意义讲给他，又念了一篇拗口的古文，韩老二便心满意足的回了，从此鹏哥就叫了起来。

韩老二一想起自家那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便婉拒了沈静留他吃饭的好意，带着从县城买回来的东西就走了。

韩老二一走，沈静便把目光投在俩孩子身上，“先洗把脸再说，热水我早就备好了。”

等慎哥和柳儿洗完脸，沈静便一边做针线，一边听他两人讲这几天的经历。

听到慎哥对这次考试很有把握时，沈静笑了笑：“我就知道我们家慎哥将来会有出息，不过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行，在外面还是要低调点好。”

“姐，我知道轻重。”慎哥道，“这话我只和你们说。就是先生那里，我也会说没多大把握。”

“这样就对了。”沈静笑道，看来这几年慎哥把她的话都听进了，如此她就放心多了。

一家子分别了这么几日，晚上自然要好好吃上一顿。

沈静后院先捉了只公鹅，后院现在除了鸡鸭兔外，沈静年前又养了几只白鹅。原来不知道公母，自从出了正月，母鹅开始下鹅蛋以后，沈静才知道这些白鹅里足有三只是公鹅。

将来要想孵鹅蛋，一只公鹅足以，所以沈静老早就想把其中两只公鹅杀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现在为了做一桌丰盛的吃食，她便捉了只公鹅，利索的割喉放血褪毛，等公鹅被大卸八块放进锅里小火慢炖时，她又了东厢房。

东厢房在三年前就垒好了土炕，现在天气虽一天比一天暖和，但是里面的炕却一直没灭。

沈静掀起厚厚的门帘走进，扑面就是一股热气。只见炕上炕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瓦盆罐子，里面种着黄瓜、菠菜、小白菜、韭菜，最里边的角落里还支着帐篷，长着嫩嫩的小白蘑。

这类似后世大棚的暖房，是沈静鼓捣了一年多才算鼓捣成功。

本来是为了挣钱，只是后来发现这暖房毕竟不比后世的大棚，蔬菜和蘑菇都长得太慢，最后索性就不再往外卖，只供自家人吃。

这几样蔬菜中，数菠菜和小白菜长得最好，沈静两样都拔了些，落后又摘了一个嫩黄瓜，再加上她前几日做好的芡肠和素火腿，还有锅里炖着的鹅肉，刚好可以凑六道菜。

原来在厨房烧火打下手的事都是柳儿干得，不过沈静心疼她在县城忙了这么几天，便让她回房歇着，自己一个人花了点时间把这六样菜做得，便叫孩子们和彩燕吃饭。

俩孩子在县城这么几天，几乎没吃过什么蔬菜，看见沈静做得黄瓜炒鸡蛋和清炒小白菜便频频下筷。

彩燕夹了一筷子芡肠给柳儿，“别光顾着吃菜，这道芡肠是你姐刚琢磨出来的，快尝尝味道。”

那芡肠是沈静根据系统里给出的菜谱做出来的，本来只想给家里人尝鲜。不过韩老三会抓机会，觉得这道芡肠比香肠便宜，味道又好，肯定会大卖，便上门跑了好几趟，终于说服沈静多做些拿到货栈卖。

沈静现下切得这一盘，就是刚做好的一批。

这芡肠是用淀粉和肉汤做得，因为要考虑到成本，里面只有些碎碎的精肉丁，但是因为汤底熬得好，这芡肠吃起来特别鲜美。

柳儿吃了一片就连连点头赞好吃，慎哥见状也夹了一片，同样也被这芡肠的味道征服了。

最后一顿饭吃完，除了鹅肉剩了几块，其他五道菜都被吃得精光。

俩个孩子吃完饭以后就被沈静撵着院子里转圈了，怕他们吃那么多撑着。

沈静自己则倒了杯葡萄酒，这葡萄酒是她用自己种的葡萄酿的，用来消食最好不过。可惜彩燕不能喝酒，两个孩子还小，沈静只能自己一个人喝。

彩燕看着她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便抿嘴笑道：“我劝你还是喝点，你忘了上次喝醉酒，说的梦话了。”

沈静脸上一红，“说了是醉话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彩燕知道她害羞了，笑道：“我哪是当真，我是提醒你，小心别像上次一样喝多了。”

彩燕说的是沈静年喝醉酒那次，那时候葡萄酒刚酿熟，沈静不知道这酿熟的葡萄酒度数多，因为喝着甜滋滋的，一不小心就喝了小半坛。等喝得上头了，才知道自己喝多了。

她喝醉以后就睡觉了，没想到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却被彩燕听到了，还一直记到现在。

她心里正想着旧事，就听彩燕在旁提了句，“也不知道三公子到底哪了。”

沈静心底一颤，但面上却不动分毫，“我看你才是喝醉了，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彩燕只一笑，“好，算我说错话。”说着便起身走了。

屋里只剩下沈静一人，也许是刚喝了酒身上有点热，沈静索性推开了窗子，只见窗外一轮上弦月刚升到树梢，院子外面满是清凌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