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何氏一听要买点心的方子, 果断拒绝了。
别说方子在大丫手里,就是她有也不会随便卖出去。
随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便老老实实跟罗胜说那方子不卖。
罗胜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妇人又不肯跟他去县城,又不卖方子, 看来只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你再去帮我问, 看她能不能隔上半个月就去县城送一趟点心,一斤点心我按一两银子的价格给她。”
县城离槐溪村并不远,来回只需几个时辰。一斤点心就是一两银子,一趟就能得好几两银子。
何氏没什么不愿意的,跟韩老二一商量, 韩老二也觉得去县城这事可行。反正只是送货,既不打眼, 还能挣着银子。
于是随从当下便与何氏说定, 等半个月后便往县城送一趟点心,临走还告诉了他们罗家的地址, 只要他们到时报上姓名, 便会有人过来拿点心付钱。
随从跑了这一趟后, 已是晌午。
罗胜正坐在酒楼的包间,等那道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做成的红烧肉。
自从酒楼推出这红烧肉以后,这道红烧肉已然成了酒楼的镇店之宝, 几乎进来的客人没有不想吃这道菜的。可是偏偏这道菜需要一天一夜的功夫, 所以想吃这道菜还得排队。
好容易等到红烧肉做好,许猴利索的把砂锅里的红烧肉分成五份,小心的倒在盘子里。
五份红烧肉端到客人的桌上,几乎没人不被这股香味所征服。
就连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罗胜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道红烧肉几乎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
要不是路途遥远, 他还真想带一份回去给祖母尝尝。
杜大夫却没他那么多顾虑,属于自己的那份吃完后,便带着给范老夫子的那一份打道回府了。
在坛子里焖了一天一夜的红烧肉几乎是入口即化,却又不会显得油腻,反而还能吃到一股葱香。
范老夫子只尝了一口,就顾不上什么吃饭礼仪了,筷子下得飞快,就着这道红烧肉,足足吃了两碗米饭。
“痛快,真痛快。”范老夫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落后又饮了一口小酒。看来以后自己惦记的菜又多了一道。
午休过后,范老夫子尽心的教完杜佑堂,等傍晚日落后,便回了镇上的宅子。他虽在杜家做馆,但是因为杜家离自家不远,因此每隔几天便会回家一趟。
范老夫子一辈子无儿无女,家里就只有一个老妻贾氏和一个做粗使活计的老妪。
老妪年纪大了,耳有些背,没听见范老夫子的推门声。贾氏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抬了抬头,然后笑道:“我算着你该回来了。”又问范老夫子饿不饿,便喊老妪开饭。
老妪端上昨天刚蒸好的馒头,一锅米粥,然后又端过来两素一荤三道菜。
贾氏把那碗蒸好的香肠放到范老夫子跟前,“你尝尝这香肠,这是启功前些天送过来的。我尝着味道还好,又能嚼的动。”
杜大夫为着小儿子,现在几乎是把范老夫子当成了杜家的上宾。这香肠,范老夫子自然也是吃过的,他以为是刘秀才特地买了来孝敬自己,便道:“这香肠可不便宜,一碟就要两钱银子,以后可别让他再破费了。”
一碟就要两钱银子,贾氏听了委实有些吃惊,“照你这么说,那两斤香肠就要好几两银子了?”
范老夫子道:“这么算算,确实是这样。”
贾氏摸了摸胸口,“这启功莫不是有求于你,我看他送来的香肠没有三斤也得有两斤多了。”
刘秀才家里虽还过得去,又开着私塾,可他家里有两个在外地书院读书的儿子,日子过得其实不是很宽裕。往年范老夫子过生辰,也只是备几样普通的东西,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
可是如今却一下子送了这么多价格不便宜的香肠,难保不让贾氏多想。
范老夫子听了老妻的话,也觉得事出有因,“明天我寻个空,上私塾问问他。多半是为了学麒学麟他们兄弟俩,说来他们到书院读书也有好几年了,也该下场试试了。”
“还不是你,非要推荐他们兄弟俩去书院。”贾氏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我看还不如跟着你读书呢!”
“你知道什么,那书院的山长程若荣致仕之前可是国子监祭酒,要不是得罪了当朝首辅,现如今只怕都入阁了。”范老夫子道,“那国子监祭酒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有这样的人做山长,那书院的夫子能差到哪去。就算夫子们的本事不济,国子监祭酒的人脉放在那里,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
贾氏确实是不懂,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还反驳了一句:“那杜大夫怎么不让小儿子去书院,反而把你请去做馆。”
范老夫子道:“我看他话里未尝也没有这个心思,不过是舍不得儿子去那么远罢了。”
程若荣是宁县人,书院便办在宁县的凝翠山上。
宁县虽然是邻县,可也隔着好几百里路那么远。
“我看杜大夫的心思,多半是想先让儿子进了学,然后再去书院读书。反正他儿子年纪还不大,有了功名还容易在书院露头。”
不过这都是人家的事,范老夫子这些年做馆教书已经攒了不少钱,不差杜家这一个东家,因此杜大夫何时把儿子送到书院辞退他,他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反倒是刘秀才生的那两个儿子,是他一手开蒙的,又是看着长大的,他格外惦记那两个兄弟,因此第二天教杜佑堂念了两遍文章,便推说有事提早放了学,出了杜家的门便往刘秀才的私塾而来。
刘秀才半点没想到恩师会来,正在听学生们背诵功课。
范老夫子到的时候,刚好轮到刘秀才点到慎哥的名字。
慎哥已经学到《千字文》,刘秀才看他背书一点也不费力,现在已经把功课加到了三大段。
范老夫子到的时候,只听到有个学生在背《千字文》,背的时候几乎是连贯而成,甚少有磕磕绊绊的地方,仿佛已经把这三大段背的熟透。
范老夫子不由点了点头,再看那学生,穿一件艾绿色的长衫,生得眉目清秀,看样子倒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慎哥把功课背完,刘秀才照例赞许的对他点了点头,便检查下一个学生的功课。
一直到检查完所有的学生,刘秀才转身的时候,才看到等了好一会儿的范老夫子。
刘秀才便让学生们习字,自己赶紧迎范老夫子进了隔壁的静室。
范老夫子对着自己的弟子,自然是有话就直说,“昨日我归家,才知你往家里送了不少香肠。这香肠可不便宜,以后万不许这么破费了。”
刘秀才笑了笑,还没说话,就听范老夫子道:“你我多年的师徒了,有事你直言就是,是不是学麒学麟他们在书院遇到什么事了?”
刘秀才笑道:“老师你误会了,那香肠不是我买的,学麒学麟在书院也好好的。”
“那香肠哪来的?”范老夫子纳闷的问道。
刘秀才道:“是我一个学生家里送来的。就是那个往酒楼送茶叶蛋的小姑娘,这香肠就是她做得。她那兄弟眼下就在我这私塾读书。”
范老夫子这才了然,继而睁大了眼道:“这么说,那个会做蟹粉狮子头的小姑娘把兄弟送到了你这里读书?”
蟹粉狮子头,刘秀才没听过这道菜,“我只知道这个小姑娘送来的点心挺好吃。”他还一直惦记着对方做得那道芙蓉鸡片,可是老不好意思张口。毕竟对方送了他那么多香肠和点心,家里又没红白喜事,贸然请对方上门做菜,总是不大好。
范老夫子道:“多半是她。我听杜大夫说,会做蟹粉狮子头的和会做茶叶蛋的都是那个小姑娘。你以后可有口福了。”
范老夫子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说了这么一句。
刘秀才笑道:“老师说笑了。我也只是多收了些香肠和点心。说来那香肠老师吃着可好,改天我再给您送些。就是那点心味道也不错,不知老师吃着如何?”
刘秀才送去的东西里也有点心,不过范老夫子回家的时候,贾氏已经把点心吃的差不多了。
“点心就算了。我不爱吃甜的。”范老夫子道,“倒是那香肠,吃着味道不错,虽然不及蟹粉狮子头和那道红烧肉。”
刘秀才都被范老夫子说馋了,范老夫子说的蟹粉狮子头和红烧肉,他是一道也没吃过。
“改天我请老师上门做客,一定请慎哥的姐姐过来掌勺,让您痛快吃一顿如何?”刘秀才也心心念念那道芙蓉鸡片好久了,正好有老师做借口,多半能请动人家。
范老夫子笑着抚了抚须,“那老夫就等着了。不过那小姑娘的兄弟叫什么,资质如何?”
刘秀才道:“那小姑娘的兄弟叫韩慎,至于资质倒是难得。”
“怎么难得?”范老夫子本是随口一问,听刘秀才这么一说便来了兴趣。
刘秀才道:“这韩慎不仅记忆超群,人又聪明,说什么都是一点都透,人还又勤奋,一本《百家姓》只学了几天就背的滚瓜烂熟。现在已学到了《千字文》。”
范老夫子听说那韩慎已经学到了《千字文》,想起之前那个穿艾绿色长衫的学生背的就是《千字文》,便道:“那你把他叫来让我看看,我倒要好好考一考他,看看他资质到底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汪曾祺老先生原来说过,学人里唯一精于烹调的便是王世襄。而我买的那本《吃主儿》,就是王世襄的儿子写的。这道需要焖上一天一夜的红烧肉,便是王世襄在上海得到沈剑知先生的真传后,又把这道做法传给了家里人。
据说要做这道红烧肉,不仅需要一种特制的燃料,还用一种特别的器具。总之很复杂,不过据笔者说,凡是吃过这道菜的人无不拍案叫绝,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