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虽然已进了二月份, 但是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边关却仍是寒风刺骨。
梁副将身边的亲兵郝勇从帐子里出来后先看了看天色,忍不住骂道:“这鬼天气,都二月份了, 还不见一点暖意。”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 地上的雪被踩踏了这么几日, 中间已经踏出了一条灰黑的雪路。
郝勇沿着这条雪路走到头, 就来到了夏总兵的军帐前。今天值守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和郝勇结拜的义弟。
“罗兄弟,前儿你嫂子还说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呢。”郝勇一看见自己新结拜的这个义弟, 就挤眉弄眼的说道,“你嫂子娘家那个堂妹, 今年才十六,你嫂子有意说合你们……”
郝勇这个义弟不是别人,正是从晋阳出走的罗胜,眼下他穿着和别人一样厚厚的铠甲, 可是那风姿硬是生生把旁边几个亲兵比了下去。
怨不得自家媳妇的堂妹只见了他一面,就念念不忘。郝勇默默想道, 就是不知道自家媳妇的堂妹有没有这福气。
罗胜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可是说出去的话却透着婉拒, “我现在身无长物,暂时没想过成家的事。”
郝勇有心想说聘礼的事根本不是问题,他就能帮着办理,可是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眼见罗胜的神色是根本不愿提及此事,便打了个哈哈,“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这饭还是要吃的。”
这次罗胜倒没拒绝, 很快答应下来,然后问起郝勇的来意。
郝勇道:“我们将军叫我过来没别的事,就是过来传个话。”
两人寒暄完,罗胜便替郝勇通禀了一声,后者被带到夏总兵面前时,便把梁副将的原话传了一遍。
夏总兵正在火盆前烤火,闻言头也不抬,“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们将军让人专门跑一趟。回去告诉他,让他这几天警醒着点,别误了大事。”
郝勇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敌情,忙应了声告退出去了。
从帐子里出去后,正值有亲兵来替罗胜他们几人,郝勇便趁机把罗
胜拉到了一边,“你跟在夏总兵身边,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你跟大哥说说,最近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事关军情,罗胜不好说的太细,只道:“大哥这几天有空,还是回趟家里吧!”
听话听音,郝勇一听这话,就知道又要打仗了,他不由叹了口气,“这些狗娘养得,才安生了两年,又要生事了。这一仗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罗胜一句话没说,看着他去后,便回了自己在军营的住处。
宽敞的帐子内,几个亲兵正围着火盆烤着什么,罗胜一进来便闻见一股焦香。
“你们烤什么呢?”罗胜走近前问道。
其中一个亲兵笑嘻嘻道:“老关从雪地里逮了只山鸡,虽然肉不多,但是好歹也能打打牙祭。”又问罗胜要不要吃。
罗胜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刚值了一夜,困得很,现在只想睡一觉。”
其余几个亲兵便乐呵呵的分了那只山鸡,边吃边聊起了他们从前吃过的各种美味。
有个亲兵是当地人,谈起他们家乡的烤乳羊,说得唾沫四溅。
罗胜听着他口中的那道烤乳羊,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之前吃过的叫花鸡。
锅里的热汤已经滚了半个多时辰了,直到汤汁熬成乳白色,沈静才熄了火,把这锅热汤倒进了砂锅内。
前两天还是风和日丽,这两天便开始倒春寒,早起还飘了些雪粒。
沈静怕慎哥在路上冻着,午饭便准备了火锅。
自从沈静找人定做了火锅用具,但凡冬天,一家人总要隔三差五吃顿火锅。
今年春天来得早,自从腊月吃过火锅,一家子已经很久没有围坐在炉前涮火锅了。
是以沈静刚把砂锅和风炉搬上来,柳儿便欢呼一声,然后帮着准备涮菜。
春天蔬菜最珍贵,饶是家里有暖房,沈静也只拔了一把菠菜,不过好在地窖里还有些过冬的白菜和白萝卜。这些白菜和白萝卜一直放在地窖里,拿出来仍是水灵灵的,用来涮菜最好。
白菜菠菜白萝卜这几样蔬菜有了,沈静又切了一盘刚做好的豆腐,还有昨天剩下的炸
素丸子,素菜就差不多齐全了。
柳儿最爱吃肉,不等沈静吩咐,就去廊下摘了根香肠,还有正月里刚做得几样卤猪肝卤猪心,每样都切了一盘。
等慎哥从学堂回来以后,桌上已经摆满了盘子,单等着他回来吃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一家子围坐着吃火锅最惬意不过。
沈静一边给俩孩子夹菜,一边问慎哥,“先生有没有问你县试的事?”
慎哥把嘴里的素丸子咽下才道:“问了,还让我把原来写的文章和策问默写了一遍。”
“先生看过以后怎么说?”沈静不由带了丝期待问道。
慎哥道:“先生说我的文章没什么问题,让我好好安心读书,将来好参加府试。”
原来慎哥说他考的不错时,沈静虽然对他有信心,但是听到刘秀才的话时,才确定慎哥真有可能过县试这一关。
她心情不由大好:“这几日你就听先生的,好好安心读书。姐还等着你通过府试,给我挣回来一个童生呢!”
慎哥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童生并不在他的目标之内,他的目标是秀才,只有中了秀才,才能让众人刮目相看,彻底改变他们家在村子里的地位。
不过沈静总是教他低调,所以他心里虽有这番抱负,但是这话却不会跟任何人说。
午饭以后,慎哥便去了自己的书房。
这几年,随着家里越过越好,沈静便开始每个月都给俩孩子些零用钱。这些零用钱,慎哥一分都不浪费,全买了颜料、画笔和宣纸。
现在书房四壁都是他画的花卉图,此外博古架上还放着几样沈静从县城给他淘回来的小物件。原来从花市上买来的兰花现下已经繁殖到了四盆,有两盆兰花已经吐出了花苞,房间里更是弥漫着一股清淡的兰香。
慎哥就在这清淡的兰香里画了一幅牡丹图,其实他更喜欢画兰花,不过书肆的老板说牡丹图看起来富贵,比兰草图要更好卖一些。
从前年冬天起,慎哥便开始靠卖画买颜料和纸笔,他的画技虽称不上很好,但是镇上的画师本就不多,加上他经常买纸
笔跟书肆老板已经有了些交情,书肆老板便破例收了他几幅画。
没想到这几幅画挂在店里没多久就被人买了回去,自此以后,书肆老板常问他要画,说是他的画比别人的画好卖一些。
卖画得来的钱,供他买颜料和纸笔已经绰绰有余,沈静给的零用钱,慎哥便都存下来,如今存了一年多,已经存了好几两银子。
牡丹画画完,慎哥停下来又修改了几处画的不好的地方,便准备收起来打算下午去学堂的时候,顺路送到书肆。
他这里还未将牡丹画收好,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是柳儿,她想让慎哥帮忙画几张花样,“春妮姐就快生了,姐让我帮她绣个小孩子穿的肚兜。你觉得肚兜上绣什么好?”
秦家兄弟春夏的时候卖酸梅汤,秋冬卖热饮,攒了一年多,终于攒够了十两银子,在两年前把春妮娶过了门。
秦柱娶了媳妇后,兄弟俩又干了一年,接着秦树也娶了一房媳妇。
秦树的媳妇过门不久,春妮就有了身孕。现在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
春妮出嫁之前,帮了沈静不少忙。如今她要生孩子,沈静便想送她几件新生儿穿的衣服。不过她绣技不好,便想让柳儿帮她绣个肚兜。
春妮常来家帮忙干活,慎哥听说柳儿要给她生得孩子做肚兜,当下便认真画了几个花样。
慎哥画起画来一向很认真,柳儿起先只盯着他笔下的画,后来不知怎么开始盯着他的脸看了起来。
慎哥已经是十来岁的少年了,这几年因着吃得好喝的好,个子已经窜了老高,比柳儿高出半头还多。
他一年到头在学堂里读书,沈静怕他会被人看轻,每季都会给他做好几身新衣裳。
现下他就穿着新做的一身浅青色长袍,那袍子是沈静裁的,做得不肥不瘦,彩燕还在上面绣了些竹子,越发衬出少年那一身书香气。
柳儿上山打草,见得多是打赤膊的混小子,那些混小子既不会好好说话,身上又邋遢,跟他们这一比,慎哥穿着这长袍,斯斯文文的站在这里作画,简直不知道比他们好多
少倍。
也不知道她将来有没有福气嫁这么一个斯文清秀的夫君,柳儿想到这里忽然红了脸。恰逢慎哥画完了花样,抬头看她脸有些红,还问了声,“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想是天气热。”柳儿抓着花样就从书房跑了。
彩燕从后院过来,就见柳儿匆匆从书房里跑了出来。饶是她跑得快,彩燕也看清了她脸红的不行。
“你在那发什么呆呢?”沈静正等着要问彩燕什么事,看她迟迟不来,便推窗问道。
彩燕这才回过神,回到房里便先笑道:“这孩子大了,该打算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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