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三年二月十八。
苍溪大平原。
暮色下的霏霏春雨无边。
虞朝南部边军大将军府上,虞问道和虞春秋在书房相对而坐,却不是坐而论道。
虞春秋忧心忡忡,“陛下,这些日子臣仔细的想过,傅小官虽然已经出海,花重平原上虽然只有武朝第四军在进行日常训练,可按照傅小官的计谋……他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一个陷阱?”
虞问道笑了笑,“皇叔,他傅小官不是神仙,他要掌握天下情报依赖的是天机阁,现在朕可以告诉你,周同同……他反了。”
虞春秋一怔,“这、消息准确?”
“当然,不然以武朝的军力,他若是早得知了春雷计划,他早就发兵反扑过来了,哪里会给我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皇叔,这个现在不重要了,大局已定……”他忽然抬头指了指挂在这书房里的那幅字,“这幅字出自彭王妃之手?朕记得幼时见过彭王妃的字,大气磅礴,极有气势,就像她的刀一样。”
“对了,这首词,该不会也是彭王妃所写吧?”
虞春秋沉默片刻,“这首词,是当年傅小官去武朝参加文会路过此地时候所写。”
虞问道点了点头,“朕想也应该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可是天下文魁,除了他,朕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词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好词啊!这首词理应留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让世人敬仰!”
虞春秋就弄不明白了,这皇帝千里迢迢跑到了这里,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他不谈军事,反而在这里赞扬起傅小官来……他就这么笃定大局已定?
虞问道收回了视线,“皇叔,你说朕这个妹夫,他当年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虞春秋深吸了一口气,“那时的傅小官,才刚刚在金陵崭露头角,他尚不知道他的身世,臣想,他可能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虞问道微微颔首,“朕觉得也应该是这样,那时候在金陵,朕时常寻他喝酒,相谈甚欢甚至惺惺相惜。”
“那时朕也没有料到会当皇帝,说起来朕和傅小官是有共同之处的。”
“他呢,一心想当个临江小地主,我呢,我就想把清风细雨楼这镖局开到整个天下。”
“你说,要是我和他都不是皇帝,他当他的小地主,我当我的清风细雨楼楼主,是不是还能在一起饮酒聊天说春花秋月呢?”
虞春秋皱起了眉头,这位陛下有些多愁善感啊!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难道他这是在缅怀过去?
“陛下,站在山顶看惯了风景的人极少会再去看山腰上的衰草……你们,恐怕都回不去从前了。”
“是啊……”虞问道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来到了这幅字的面前,他看着这首词看了许久,似乎才又肯定的说道:“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顿了十息,他又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家伙当年就有这种气概,我实在是小瞧了他。所以这一仗,我便和他决一胜负!”
“朕命令!”
虞春秋豁然起身,拱手一礼:“臣、虞春秋听令!”
“朕命令你速带三十万南部边军入祁山走廊,抵达花重平原之后就地扎营,待天策军南下!”
“陛下……!臣是陛下的臣,臣自然不敢抗旨不尊,但臣必须对陛下说一句,”
虞问道眉间一蹙,“你说吧。”
“此仗若想胜,当举全国之兵!臣领命前往花重平原,但请陛下留守此处,召另外三路边军集结之后再打过去,否则……”
“否则会怎样?”
虞春秋抱拳躬身,“臣不是长敌人威风,臣那夫人曾经对臣说过,和傅小官打仗,必须硬碰硬,必须在正面击溃他的部队,否则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用处!”
虞问道徐徐转身,他看向了虞春秋,问道:“樊国三十万大军,朕有三十万天策军还有你这里的三十万边军,不计夷国的十万复仇军,这就是九十万大军!”
“傅小官第一军在敕勒川自治区,花重平原唯有第四军十万人,就算是他调来了驻守泗阳县的第三军,再加上第二军,也不过三十万人。”
“皇叔,九十万大军对三十万……大家都用的燧发枪,这战争和当年的西南战争不一样了。何况傅小官已经出海,他的这三十万人还要分成两处战场……你听令行事即可,朕,不与你论了。”
虞春秋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你这三十万天策军虽然学的是神剑军的训练之法,但从未曾真正的上过战场!
可傅小官的那些军队虽然同样有很多没有上过战场,但人家全部会武功啊!
这战斗力能比么?
现在的优势在于傅小官已经出海,但这是他的自信?还是他故意布下的疑局?
另一个优势就是樊国的三十万大军从河西州登陆对武朝军队的牵制,但这样的牵制又能持续多久?
傅小官在荒国战场,以十三万神剑军在半天时间就击溃了五十万荒军,若是从前,无人能信,可那是活生生的事实。
这是飞蛾扑火吗?
虞春秋不知道。
他现在觉得很庆幸,庆幸夫人彭于燕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敕勒川。
他已没有了后顾之忧,若要说可惜,可惜的就是这三十万边军将士的生命。
“臣,领命!臣,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你就出发。”
次日,春雨倒是停了,苍溪大平原起了薄薄的雾。
就在这晨雾中,虞春秋点将完毕,带着数日粮草,亲自率领大军向边城而去。
在距离此地尚有八百余里的地方,彭于燕策马扬鞭心急如焚。
她的战马倒下了。
她在奔跑。
她的鞋没了。
她还是在奔跑。
她跑到了一处驿站,这里是江南道官路,她想要在这里抢一匹马,却没有料到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尚若水。
“太后……”
“王妃?”
“太后这是……去哪?”
尚若水淡然一笑,“去临江,你去么?”
“我得去南部边军,不是,武朝不是和虞朝要打起来了么?你去临江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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