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灵云寺后山林相遇,之后一遇再遇,他问了数次,她每次都玩笑躲了过去,甚至他私下动用势力查她,都一无所获。
原来她是苏府小姐!
她竟然是苏府小姐!
太后和皇上要赐婚的苏府小姐!
怪不得她隐瞒着身份不告知,毕竟她的身份的确对他来说太敏感了。
京中关于她的传言,自从苏大将军打了胜仗后,就没消停过,近日里,她十招杀了月贵妃,又拼尽功夫本事救了为皇上挡掌的容安王府叶世子,更是张扬至极。虽然她做的事情极其张扬,但见过她的人却是极少。
许云初一时心里翻江倒海百味陈杂,许久都无言地看着苏风暖。
他脑中不停轰鸣的是太后见过苏府小姐后,将其贬低得一无是处,厌恶至极,他爷爷国丈见过苏府小姐后,更是气怒交加大骂道德败坏说苏澈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传言传的久了,多少人都当真了?
他也当真了!
所以,上次太后召见她,爷爷见了她后派人提前喊走他,他也就顺从地走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识得她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见过数面,知晓她的确随性了些,不羁世俗了些,无视礼数了些,任性而为了些,但也不像传言说的那般不堪。
这一点,他还是肯定的。
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勉强收回视线,垂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成拳,掩在了宽大的衣袖内,没接她的话。
苏风暖瞅着许云初,想着今日一见,对于这个小国舅来说,不知该说惊讶合适还是惊吓合适。见他盯了她半晌,径自垂下头去,一言不发,身子却细微地轻颤,胸口气息不稳,这是在极力地掩饰情绪的一种表现。
她想着,到底是许云初,国丈重力培养的小国舅,难得在皇上面前能克制成这样。
她伸手从方桌上的果盘里又拿起一颗坚果,手法利落地剥开,将果仁抛到头顶上方,然后让它自由落下,她张口一接,便吃尽了嘴里,转头对皇帝笑吟吟地道,“皇上,您看,我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把这个面皮子薄的小国舅给说恼了?”
皇帝一直瞅着许云初,将他一系列变化都看尽了眼底,眸光深了深,转头见苏风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失笑地笑骂道,“小国舅的确面皮子薄,不经调戏。你一个女儿家,凭地不害羞,敢当着朕的面调戏起人来了。”
苏风暖嘻嘻一笑,“我说的也是实话啊。”话落,她看着十分之安静地垂着头的许云初,笑着道,“小国舅这么羞恼,可怎么问我话呢?”话落,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保证道,“你抬起头来吧,我刚刚是说笑的,近日来一直看容安王府叶世子的容貌,看的我眼睛都快瞎了,如今面对你,不会把持不住的。”
许云初抿唇,一抿再抿,片刻后,他忽然卸了所有的情绪,平静地抬起头,看着苏风暖,微微一拱手,“原来姑娘便是苏府小姐,你我相识数面,今日才晓得姑娘的身份,实在是在下愚钝眼拙。”
苏风暖没想到他就这样当着皇上的面将那过往见过数面之事揭开,心思电转,想着可不能再惹出第二个林之孝来,否则叶裳非劈了她不可,便收整了神色,淡笑道,“虽然是见过数面,但都是偶然,你我不算熟悉,小国舅如今是来找皇上说正事儿,我实在不该玩笑,抱歉。”
许云初微微一笑,盯着她道,“我一直私下探寻姑娘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婚配,没想到到头来才知晓你是苏府小姐,若是早知晓,今日便不必到皇上面前请旨了,直接寻去苏府了。”
苏风暖听到他那一连串的话,尤其是最后说可有婚配,暗暗惊了一下,但她惯会掩饰情绪,心思从不表露在脸上,闻言顿时笑了,咬了一下牙,豁出去地道,“我自然是有婚配的,皇上不是一直有意为我指婚给容安王府的叶世子吗?我便想着,叶世子不好惹,不敢乱惹桃花。小国舅来皇上面前请旨,真是最好不过,免得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对小国舅的风评名声有所影响。”
许云初闻言面色微变,一时没再接话。
苏风暖不再看他,转身拿起桌案上的茶壶,给皇上的空茶盏里添满了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自然地笑问许云初,“小国舅口渴不渴?喝茶吗?”
许云初脸色微僵,语调也有些许僵硬,“不渴,多谢。”
苏风暖放下茶壶,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笑着问皇上,“刚刚我说的话,是对的吧?”
皇帝坐在一旁,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一来一去话语交锋,似乎正看的热闹,突然被苏风暖这么一转话,一时扬眉看着她,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朕没听清楚。”
苏风暖一噎,顿时瞪着皇帝,他看热闹看的高兴,怎么会没听清楚?做皇帝久了,是狐狸中的祖师爷级别的,可真能装啊。
皇帝见她杏目圆瞪,失笑,“小丫头胆子大了,连朕也敢瞪了。”
苏风暖咳嗽了一声,收回视线,对皇帝笑道,“您没听清不要紧,大不了我再重复一遍就是了。”话落,她道,“我是说叶世子……”
皇帝闻言截断她的话,“噢,你说叶裳那小子啊,昨日朕去容安王府,他确实向朕请了求娶你的旨意,不过朕去信给苏大将军询问时,他回信说,你的婚事儿不急,朕便没急着下旨,暂且搁置着了。”
苏风暖喝了一口茶,闻言闲话一般地道,“我爹疼我嘛,舍不得我这么早就嫁人的。”
皇帝点头,“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他说整日里不省心,生怕你给他惹了祸事出来,他没法帮你收场。如今回京了,想让你在王大学士府调教调教,再议婚事。”
苏风暖又喝了一口茶,道,“其实,我也是不急的,叶裳那张脸虽然举世无双容冠天下,但是脾气实在太差,我也要调教调教他,再议婚事。”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
苏风暖见皇帝大笑,也弯了嘴角眉眼。
许云初又垂下头,一时间,整个人极安静。
这时,小泉子在外面禀告,“皇上,午膳端来了,如今可用膳?”
皇帝看了许云初一眼,道,“端进来吧。”
小泉子立即带着人,端着午膳鱼贯而入。
一时间,暖阁内饭菜飘香。
皇帝道,“小国舅也陪朕一起在这里用午膳吧。”话落,他吩咐小泉子,“再添一副碗筷。”
“是。”小泉子连忙去了。
苏风暖这时又笑道,“小国舅面皮子薄,您让他与我们一同吃,他吃得饱吗?”
皇帝又笑道,“他若是吃不饱,岂不是便宜你了?”话落,对许云初招手,“岭山一案稍后再说,先过来用膳吧。”
许云初点头,“谢皇上。”
苏风暖见他走到桌前,往里面让了让,给他挪出了一个位置。
许云初看了她一眼,缓缓落座。
苏风暖在外面跑了多年,各色人见识不知凡几,面皮子可以说早已经练就了千层画皮脸,揭一层还有一层,心也被白的黑的红的粉的绿的蓝的包裹成了彩色云被,扒了一层还有一层。所以,尽管今日与许云初碰面,有些惊悚和尴尬,但也不影响她的食欲。
尤其是皇宫这御厨实在是对她胃口。
她一顿饭吃的实在欢快,筷子下的很勤,丝毫没什么顾忌。
皇帝大约是日日吃这样的饭菜,山珍海味早已经腻了,所以,吃的不多,食欲也不太佳。
许云初下筷缓慢,吃的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看不出胃口好坏,此时也看不出心情好坏。一切的情绪,都被他很好地掩饰了,面色也恢复如常。
饭后,小泉子带着人将残羹剩饭撤了下去。
苏风暖吃饱喝足,又歪在了炕上,昏昏想睡。
皇帝瞅着苏风暖,摇了摇头,笑骂,“你这个小丫头,不闹腾的时候,跟个懒猫一样。”
苏风暖唔了一声,“天下有我这么漂亮的懒猫吗?”
皇帝失笑,“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夸自己。”
苏风暖又“唔”了一声,“这是优点。”
皇帝笑哼了一声,刚要再说什么,外面有人禀告,“皇上,丞相求见。”
皇帝闻言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外面依旧下着雨,他想了想道,“丞相冒雨进宫,想必寻朕是有要事儿。”话落,他站起身,对苏风暖道,“小丫头别在这里睡,朕看你与小国舅来时,都带了伞了,你们现在便一起出宫吧,正好你与他说说你救岭山遗孤的事儿。”话落,又对许云初道,“岭山一案,朕看你查的结果,经过就不必报朕了。”
“是。”许云初垂首。
皇帝抬步出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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