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桥慎一正默默听着,读卖电视台的负责人看向他,冷不丁把话题丢过去,“岩桥桑到大阪这些次,有没有到尾上老板娘那里拜访过?”
岩桥慎一玩笑着回了句,“那里的门槛高得很,我可迈不过去。”
负责人哈哈大笑,“岩桥桑要是想拜托尾上老板娘帮忙,说不定顺利的很呢。”他说着,感慨一句,“连东京来的岩桥桑,也知道尾上老板娘的大名。”
岩桥慎一含混其辞,客气道,“略有耳闻,在大阪有这么一号人物。”
在关西人的地盘上,又是来跟这两家的负责人联络,为明年进军大阪拉关系,岩桥慎一打定主意当个捧场的,留给挑起话题的负责人一个卖弄的谈资。
虽说以大阪的尾上老板娘今时今日的鼎鼎大名,倒也不是什么神秘人物。
“关西一介料理亭的老板娘,从银行借走几千亿日元”,一两年前,杂志上曾对这位尾上老板娘的传说大肆渲染。
在泡沫鼎盛时期,这样的速成富豪隔三差五就出来一个。
比如靠着手里的几块地皮去炒房,乘风登上福布斯前十的渡边喜太郎。又或者开老年病诊所出身、同样靠着与银行狼狈为奸大肆炒地皮,把身家狂炒到百亿美元的佐佐木吉之助。
跟这两位大富豪比起来,人称“歌界不动产王”的千昌夫也不过是个小卒。
至于各路“股神”们,曾经也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在日经股指一蹶不振后,股神们的故事也纷纷翻篇,媒体与大众,皆深谙一笔勾销之道。
有股神们的结局在前,不动产神们的将来,也清楚可见。知道有什么东西终将落地、却又不知几时才会落地,这既令人不安,同时也会令人产生一丝微妙的期待。
尾上老板娘最初在世间出名,正是股市一片红火之时。这位料理亭的老板娘,据称是懂得通灵之术,能够跟蟾蜍大仙对话,股市动向尽在掌握之中。当时正值股市疯涨期,基本上买什么涨什么,尾上老板娘的这套占卜之术,堪称是东洋版本的“你跺你也麻”。
世间最爱造神,曰本民间八百万个神,多来一个女神也不多。
但占卜之神只是尾上老板娘众多传说中的一个,她的最大传说,便是杂志写下的,以一介料理亭老板娘的身份,能从银行借走千亿日元,一人抵得上一个上市大企业。
于是,尽管股神们的故事纷纷落幕,尾上老板娘的神格照样牢固。
“到了尾上老板娘的店里,凡事都要唯她是命。”读卖电视台的负责人头头是道,“要你喝酒,就要一饮而尽,杯中留下余酒,就会惹老板娘生气。”
“这可不像是去当客人。”岩桥慎一笑道。
负责人听着这话,哈哈大笑,“要喝酒的人,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
尾上老板娘的料理亭之所以红红火火,还不是因为她的料理亭成了关西金融界有名的社交场所。如果想拜会什么财界人物,能讨得老板娘欢心,必定事半功倍。财界中人想要联络感情,交换情报,老板娘的料理亭也是最佳场所。
为了能讨好这位老板娘,财界人物跑去献殷勤,西装革履替她扫地。
曰本实行金融自由化以后,企业有了多种方式筹措资金,不再局限于向银行借贷。银行为了拓展业务,只好派出接待专员,四处求人借钱。
泡沫时代,个人想暴富,企业想扩大规模,银行同样也满怀野望。若非野心勃勃,住友银行的磯田天蝗也走不到下台那一步——在黯然下台之前,住友银行刚刚在借贷业务上压倒了第一劝业银行、三菱银行,跃升为银行界当季桃浦,风光一时。
结果,都是镜花水月。
对关西的财界来说,尾上老板娘不可或缺。她的料理亭成为各界人士相互联络的舞台,银行需要她不断借钱,以便为银行的业绩涂脂抹粉,野心勃勃的银行界大佬,借老板娘的名义左手倒右手提升业绩,实现其跃升之梦。有事相求者,通过老板娘敲响机会的大门。
今时今日这个时代,没有这个尾上老板娘,也会有个尾下老板爷。
不过,读卖电视台的负责人提这一句,虽说有一半是一时兴起的醉话,但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岩桥慎一既然要把业务拓展到关西,在大阪成立子厂牌,初来乍到,去拜访下尾上老板娘这块招牌,说不定会有些意想不到的用处。
负责人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另有别的意味,这个说不好。然而,岩桥慎一听着负责人大谈特谈,心里最先想的却是,来大阪建子厂牌时,务必避开与尾上老板娘关系密切的银行。
当然,真有必要的时候,即使去尾上老板娘的料理亭喝一杯也无妨。但前提是“有需要”。那家料理亭之所以蒙着一层神秘色彩,就是有求于老板娘的信众为它蒙上的。
……
年末繁忙,岩桥慎一在大阪出差三天,和读卖电视台与大阪有线放送的负责人喝酒,又去见了关西电视台的负责人,感谢他一年来的照顾,希望他来年继续多多关照。
需要他亲自招待的大人物们招待过了,余下需要打点的,就轮到公司的经理们出动了。
不过,也有个例外。
在关西电视台内,岩桥慎一看到波斯菊剧团演出的宣传海报,主笔的剧本家正是曾经跟着渡边万由美一起拜访过剧团的石原老师,于是给剧团致电,又绕了个圈,去拜访一趟。
动身之前,先吩咐随行的助理去定个祝贺的花篮,送到剧团去。
渡边万由美制作《厨房》电影的时候,石原推荐了大众演剧的女形演员梅泽富美男出演变性人妈妈的角色。电影成功,梅泽富美男也凭借在电影里出色的演技,成为一时话题,还拿了几个电影奖的提名。
电影皆大欢喜,与石原那边的交情也一直延续下来。
这一年,岩桥慎一风光无限,再去拜访石原时,多少感觉到石原的态度有所变化。对此,岩桥慎一只当觉察不到,自己的态度仍跟从前一样。
寒暄过后,两边客客气气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一时中断。岩桥慎一没话找话,想了想,问道:“之前来拜访时,剧团里有一位堂本直宏君……”
石原微微摇头,“现在是堂本刚君了。”看岩桥慎一因为他的这句话,露出个被闪到的不解表情,忽而感到有趣,心里对于正在跟唱片业界第一流的人物——偏偏还过分年轻——交谈的无所适从,随着岩桥慎一流露的这一丝茫然,缓解了不少。
岩桥慎一回忆,“石原老师在剧团里的规矩是称呼成员们的艺名。”
石原露出个微笑,对岩桥慎一的记忆力表示满意,回答道,“没错,所以刚君现在已经从剧团里‘毕业’,不再是‘直宏君’了。”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点头,也笑了,“我可还记得那个孩子。”
石原回了句,“是个聪明机灵,但是一点也不招摇的孩子。……不招摇这一点才有意思,一般这个年纪的小鬼,最沉不住气。”
堂本直宏——堂本刚既然已经退了剧团,岩桥慎一这次也干脆畅所欲言,“我倒觉得,那孩子像献茶的(石田)三成。”
“是吗?”石原回忆堂本刚的模样,笑道,“岩桥桑觉得他有份狡黠在身上。”
岩桥慎一回答,“有是有,但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展露。”如果献茶的对象不是丰臣秀吉,石田三成未必会表现出那份机灵。
石原若有所思,顿了顿,回了句:“要这么说的话,我说他‘不招摇’也没有看错。”
“毕竟是跟在石原老师身边的孩子。”岩桥慎一恭维一句。
石原笑得更真心了,和他透露,“虽说今天不能让刚君送茶来给岩桥桑,不过,岩桥桑在业界,说不定还有和他再见面的机会。”
“听刚君的母亲说,那孩子的简历被杰尼斯选中了。”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有点意想不到。
石原语气轻松的开玩笑,“之前,刚君说自己想当搞笑艺人,我还以为他将来要加入吉本呢。”
岩桥慎一捧场的笑了笑。心想,对曰本的清秀小男孩来说,加入杰尼斯这件事,要么是男孩自己的梦想,要么会成为他身边女性亲属的梦想。
波斯菊剧团的少儿演员,平时就像参加社团活动一样,换成杰尼斯的JR也差不多,只当是从演剧部换到了棒球部。杰尼斯在关西设有管理JR的分社,堂本刚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多半是就近活动。
不过,那个小男孩成了杰尼斯的JR,石原对岩桥慎一说的“还有和他再见面的机会”,这话倒是不掺假。
……
岩桥慎一在大阪停留三天,等他准备启程,ZARD的一行人又从东京来到大阪,为了参加全曰本有线放送大赏的颁奖。
来都来了,除了参加颁奖礼之外,还预定了参加一档大阪放送的广播节目,顺便还有一家杂志的专访、两家杂志的拍摄。
乐队年末的行程也安排得满满当当,这次过来就是连轴转。尽管如此,都忙着的两边人,还是事先说好,在大阪打个照面,一起吃顿午饭。
有线放送大赏的含金量不低,领完了奖以后,乐队还要在这边应酬一番。成员们都是普通音乐人,因而,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乐队所属团队里的骨干,负责应酬打点。
连赤松晴子,这一回也特意跟着来了。
不过,赤松晴子跟来,不是要出马去应酬打点的——她从来都不负责这个,而岩桥慎一也没有打发自己手下的女职员出去应酬打点的想法。
自从ZARD进入快速上升期,赤松晴子作为ZARD走红的功臣之一,积攒了不少工作经验,也不再只负责ZARD,先是被调去参与BON的事务,这次,又听从岩桥慎一的安排,加入了大黑摩纪的出道团队。
虽说作为乐队主唱状况百出,但作为幕后黑衣人,赤松晴子倒是有模有样。
这一回,跟着乐队一起来的赤松晴子,是受到了蒲池幸子的邀请。
乐队的出道宣传从关西而起,当时赤松晴子还是“ZARD第五人”,全心全意扑在这支乐队身上,跟着一起到大阪来,为了乐队鞍前马后,但绝不感到辛苦。
之后,她又帮助蒲池幸子找到在舞台上最合适的演出方式,一路跟着乐队,直到乐队走红,而她也从ZARD的跟班,加入了BON的团队,向着幕后黑衣人的世界迈出一大步。
GENZO今年一片红火,赤松晴子当然也前途无量。
对蒲池幸子来说,因为赤松晴子,她才能被带到岩桥慎一面前。尽管机会是岩桥慎一给的,但却是在赤松晴子的帮助下,她才得以扣响这扇梦想的大门。
如果没有赤松晴子,那她不是现在的自己。
梦想着成为歌手、告诉岩桥慎一想要制作能在卡拉OK里唱的歌曲,这样的蒲池幸子,在乐队走红,拿到了关西的有线大赏的此时此刻,称得上是梦想成真了吧?
赤松晴子的梦想,是成为岩桥慎一那样的幕后黑衣人。
蒲池幸子在心里为赤松晴子加油,希望她能够扎实的迈出一步又一步,如果有需要,她也会二话不说,成为赤松晴子的助力,成为她背后的支持者。
而除此之外,在ZARD即将拿到生涯第一个重要奖项的时刻,蒲池幸子希望赤松晴子能够和她一起分享这个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尽管提出这个要求,有那么一点点任性。
但是……
“幸子想得好入神。”
赤松晴子突然开口,把蒲池幸子吓了一跳。一瞬之间,她露出一副迷了路的小羊一般的表情。
赤松晴子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呢?”
西行的新干线,就快到新大阪站了。
蒲池幸子抿了下嘴唇,有点顽皮的回了句,“是件只要说出来就不灵验了的事。”
赤松晴子有点弄不清楚,“是在许愿吗?”
把她绕糊涂,蒲池幸子忽然笑了。
尽管提出这个要求,有那么一点点任性。她心想,但如果是赤松晴子,那稍微和她任性这一点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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