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闻琢心不在焉的用过早饭后,朝生进屋来,说陆沉霜来了。
“这么早?”苏闻琢有些意外,放下擦手的帕子,让人去沏茶。
陆沉霜虽然每日都会来,但一般都是过了晌午之后,从来没有这么早的时间来院子。
她一进门,照例是拉着苏闻琢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念叨着:“都说了你有孕在身,不用出来迎我啦。”
然后又照例看了苏闻琢的肚子一眼,嘀嘀咕咕:“窈窈的肚子要什么时候才会变大啊……”
苏闻住无奈:“这才多久呢,少说也要四五个月才会显怀吧。”
“嗯,也对,我姨母也这么说。”
陆沉霜没让苏闻琢招呼,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便听苏闻琢问道:“你今日怎的过来这般早?朝生来说的时候我还很意外呢。”
“是魏世昭的人一早来找过我。”陆沉霜没瞒她,“他让人捎话给我,说他与俞景有事连夜出城了,俞景怕你一个人在院里孤单,他也不是很放心,便让我一早就过来。”
听见是俞景的意思,苏闻琢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索性也与她说道:“我不孤单,但是我有些担心……外头的雨这么大,一整夜都没停过。”
陆沉霜听后也敛了笑,看向外头屋檐下不停坠落成线的雨滴,喃喃:“确实,我过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有些地势低的地方淹上水了,也不知道他们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这天气阴沉的总是让人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然而世事无常,有时候你怕什么,老天就给你来什么。
只听的屋外突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片刻后朝生踉跄着冲进了屋里。
苏闻琢倏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走过去,一把抓住朝生的手臂,但却在对上朝生那双眼睛的时候,什么都问不出来。
朝生的眼眶通红,看的苏闻琢一颗心都往下沉了下去。
“夫……夫人……”朝生动了动唇,明明刚刚往屋里跑时还火急火燎的差点被绊倒,但此刻察觉到苏闻琢抓着他手臂的手已经有些颤抖,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想起俞景临走前交代他的,要安抚好夫人,要保护好她。
可是,可是……
苏闻琢见朝生嗫嗫的动着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闭了闭眼睛,将手松开,扶着桌边坐下,陆沉霜刚刚甚至都没她反应快,此刻才快步上前,坐到她旁边护住她。
苏闻琢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攥着帕子,定定的看着朝生:“说,发生了什么?我要听实话,朝生。”
朝生看着苏闻琢的脸,一咬牙,狠下心说了出来:“李江村的堤被大水冲垮了,村子被淹,老爷……下落不明。”
俞景!
苏闻琢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晃了晃,被陆沉霜及时扶住,可陆沉霜自己的脸色也一瞬间白了一片,追问道:“魏世昭呢!”
朝生低头:“世子……也不见了。”
陆沉霜的心里一紧,只觉得胸口有那么一刻窒息的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出身将门,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坚强果敢,鲜少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惊慌失措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看向苏闻琢,却见苏闻琢咬了咬牙,再抬眸时竟然已经比她镇定了许多。
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俞景的影子。
苏闻琢听到俞景下落不明,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但她还是拼命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思考。
如今只是下落不明,一切都还是未知,她不能乱。
“消息是谁带回来的?”苏闻琢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头厚厚的雨幕,沉声道,“立刻带他来见我。”
“是!”
朝生重重的点头,抹了一把眼睛飞快的跑了出去。
而后苏闻琢又回身握住陆沉霜的手,看着她仔仔细细地交代:“霜霜,你不能乱,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看看能不能从你姨母府上借些人出来,我们要去找他们!”
陆沉霜确实乱了,她从没想过魏世昭有一天会出事。
他是睿王世子,是天潢贵胄啊,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怎么会,怎么会出事呢……
但听了苏闻琢的话,她还是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将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
她是将军府的女儿,连窈窈这样一个深闺娇女如今都能稳住,她也不能乱。
陆沉霜抿了抿唇,哑声道:“好,我去借人!”
待她离开后,朝生也将人带了过来,苏闻琢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他撩开了后领,叫苏闻琢看见了一个刺青。
这是俞景和魏世昭身边的暗卫都有的一个刺青,在肩颈后侧,俞景的人在左,魏世昭的人在右。
带回消息的是俞景的一个暗卫。
“在李江村发生了什么,我要你事无巨细的跟我说一遍。”
男人单膝跪在苏闻琢面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焦急的神色不似作伪。
他快速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俞景和魏世昭几人上了堤坝后,没往前走多远就看到了有几个村民模样的人被绑着仍在堤坝上,靠近河边,翻滚的河水好像随时都能将他们卷了去。
几人身子动弹不得,只能不住地呼叫,希望能有人听到来救救他们,其中,甚至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俞景眼神一凛,当下便对着身边的两个暗卫道:“救人!”
自己也大步朝前走去。
暗卫先行一步,俞景和魏世昭等人在后面跟上。
突然一个巨浪翻卷过来,那个五六岁的小娃娃顷刻间便被裹挟着掉进河里,只来得及留下一个振聋发聩的哭喊声!
俞景神色一暗,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便入了水。
还在堤上的魏世昭甚至没来得及拉住他,下一刻便像倏然惊醒,大喊了一句:“下去救人!”
暗卫们没有犹豫,一个接着一个准备下水,这时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那几个被绑在河堤上的人此刻已经被松了绑,正朝着这边跑来,突然间魏世昭只觉得有人猛地推了自己一把。
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飞快回身,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几个当地府衙打扮的人,好像就是刚刚说要跟着上堤的那几个。
他没看到是谁推了他,但在那一霎那却突然对上了其中一个人的眼睛。
那人容貌陌生,但那双有些阴柔的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魏世昭反应极快,突然挺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眼神发狠,死死扣着他一起跌入翻滚的河水里。
“当时河堤上有些混乱,我们的人有几个入了水,但对方也有人易容成当地府衙的人混在其中,怕再生变故,我们与对方发生了缠斗,最终将场面控制住时,两个主子却……”
男人说着低下头了,如今俞景和魏世昭都生死未卜,那几人他们扣下后也不知要向谁请示,但还是第一时间让一人赶回来将消息先送到了。
苏闻琢听后沉默半晌,她的心里其实慌的厉害,只觉得空落落的像被人剜了一块,痛的让人窒息,就连眼眶也觉得温热发胀,鼻尖酸涩。
但她紧紧将手攥成拳,把这一切的忍了下来,即使眼睛通红,也没有流一滴泪。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指甲因为用力,在掌心留下痕迹,传来轻微的刺痛。
苏闻琢抿着唇,面上发白,却死死咬着牙,片刻后吩咐:“你去李州牧府上带信,就说我在州府衙门等着,他不想出事就立刻来见我!”
“是!”
暗卫飞快闪身离开,苏闻琢又看向朝生:“备马,我要去衙门。”
如今苏闻琢有孕在身,是不宜骑马的,但是朝生看着她的神情,却一时无法将阻拦的话说出口。
夏日里夫人一直惫懒,平时没事就是在府中看看书,画些画或者泡壶茶,一天就过去了,懒懒散散的,就如盛京里所有娇弱金贵的大户人家里的夫人一样。
但此刻却一扫往日的娇态,气势凛然决绝的,一下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朝生想了想,低声道:“夫人,去衙门的路上坐马车吧,只有两条街,不远。您现在有孕,精力留在去李江村的时候吧。”
苏闻琢听后顿了顿,终于还是点点头:“好,你去吧。”
人都下去后,她的身形突然一晃,被两个丫鬟惊呼一声扶住。
“夫人!您……”
苏闻琢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那里很平坦,明明看不出什么,却有个小生命在缓缓孕育着。
她垂眸,自己摸了摸肚子,摇摇头:“放心吧,我没事。”
宝宝,你一定要争些气,好不好……
外头的雨终于渐渐小了一些,苏闻琢看着一直灰蒙蒙的天边总算透出一抹白,只盼着这雨能快些停。
李江村到清淮州府约莫要一个时辰,再往前推,大概是俞景他们刚到李江村没多久便出事了。
如今从他们出事到现在,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当地官员应该也知道俞景和魏世昭的身份,如果人不是糊涂的没边了,现在应该已经派人手沿着河堤、河岸去找了。
但县镇人手定然有限,陆沉霜即使从她姨母府上借了人,对于找人来说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她必须让李岩马上调大批人手下去。
落入河里,还是这样大雨,河水翻涌的时候,若是运气好没出事,此时应该是被冲到了哪处岸上,若是运气不好……
苏闻琢咬了咬牙,没再继续想下去。
她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坐进去,对着朝生道:“走!去府衙!”
不管怎么样,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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