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怎么醒的这般晚…

三月十五,郑逢年长子失踪三天后,尸体在阜州的一处树林深处被发现,郑逢年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郁结攻心,一病不起。

厚德殿里,成桓帝看着郑逢年告假的奏疏,问自己的弟弟睿王:“你觉得是真是假?”

睿王沉吟半晌,沉声道:“臣弟觉得,半真半假。”

郑逢年派长子**去阜州收尾私盐一事他们早就知晓,只是**从失踪到如今死亡,他们也是前不久龙虎卫想法子带着那几个要押上京的要犯出了阜州,才递回京的消息。

成桓帝的桌子上还放着龙虎卫的密信,**这件事,是俞景早在之前混在乞丐里出阜州时便吩咐他们去做的。

只是**到底是郑逢年的儿子,身边跟着的高手很多,龙虎卫两人废了些心思才把人杀了。

成桓帝看着桌上的密信和奏疏,神色有些沉。

“**虽然已死,但阜州的事情朕想他应该是将自己摘的差不多了,那些地方官员只拿些既得利益,并不与他有直接关系,如今便是看龙虎卫带上京的那两人能审出些什么了。”

“刑部在郑逢年手里,这两人皇兄可是要直接交由大理寺?”

成桓帝听了睿王的话,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到了京后在明面上过一道,然后你带下去私审,确保万无一失。”

“是,臣弟遵旨。”睿王应下。

成桓帝想了想,又道:“那个小册子……”

睿王叹了口气:“还尚未看出什么端倪。”

“俞景费了大力气带出阜州的东西,应当很重要,先妥善保管着吧,如今他的情况如何了?”

成桓帝问起俞景的事,睿王神色已经轻松不少,回道:“俞景如今身上的蛊毒已拔,这两日应当就能醒了,只是邱先生说还需要静养一些时日。”

“那便好,如今郑逢年还不知他回京,朕不好派御医下去,幸运的是邱先生来了,这孩子命大,私盐一事过后朕要给他重赏!”

俞景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若是折在这,于他们而言是痛失了一员猛将。

好在之前虽然凶险,但如今都过去了,现在只待俞景醒来,便能知道阜州的具体情况,成桓帝好做决断。

而此时,已经向皇上告假的郑逢年确实是在府中躺着。

只不过他的面色看起来并无半点病气,反而透着一股阴沉狠辣。

屋子里除了他和心腹零一之外,没有其他人,零一恭敬的垂首站在床前,低声道:“主子,阜州那边敛了大公子的尸骨已经在上京的路上,只是皇上秘密先前又派了一批龙虎卫去阜州接应,我们困不住,让他们入京了。”

郑逢年靠在床头,枯瘦的手指的慢慢摸索着大拇指上的一枚扳指。

他的脸隐在阳光照不到的床榻里侧,显得更加诡异莫测起来。

半晌后,郑逢年低哑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源儿这事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俞景重伤之下依然能与我们的人不断周旋,当真是个人物,阜州那边可是亲眼看见他已死?”

“零三递来消息说暗卫的人亲眼看到两名龙虎卫敛了他的尸骨进棺材,交由一个镖局给了重京让带上京的。在阜州驿站趁着人多眼杂他们确认过棺材里的人,确实是俞景。”

“嗯,”郑逢年沉沉的应了一声,而后吩咐下去,“龙虎卫带上阜州的这几个人供不出我,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零三去找唐免川,让他把手上的册子交出来,必须由零三亲自送上京给我。”

阜州州牧唐免川是他控制的人,阜州的私盐生意因为有这个州牧在看顾着,若不是特意去查,是查不到什么异常的。

唐免川在阜州任职七年,两次调职回京的机会均被他拒绝了,这都是郑逢年的授意。

而早在之前接到郑逢年的那封信时,他便知道,若是阜州私盐一事最终闹大到了皇上面前,他也是活不了的。

这些年,他吃了郑逢年很多好处,名得了,利也得了,如今已然成了阜州的首富,而郑逢年养着他,也是有目的的。

一旦东窗事发,他是要替郑逢年顶罪的。

这位三朝元老郑丞相的手段如何狠辣,他见识过不止一次两次,若是违背了他的意思,那便是满门灭口。

唐免川的曾孙才刚刚出世,儿子的仕途正如日中天,他有弱点,郑逢年看中的,便是他的弱点。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好拿捏。

自那日邱先生给俞景拔除体内的蛊虫后,他左手臂那条黑线的颜色便渐渐的淡了一些。

苏闻琢依然在这处院子里每日照顾俞景,喻府那边喻老已经知道了俞景如今的情况,于是对外只说苏闻琢身子抱恙,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了。

只是俞景一直未醒,虽然苏闻琢一直按照邱先生说的一日三餐都给他喂些白粥,俞景也没有如之前那般喂不进食,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着急。

这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早晨苏闻琢在贵妃榻上醒来后,第一时间依然是打开窗户,让外头的阳光能照到屋里来。

如今正是春日里最好的光景,院子里生机盎然,还有淡淡的花香,连风儿都温柔。

在屋里梳洗过后,苏闻琢走去耳房换了衣裳,然后拿着一条干净的帕子出来准备给俞景擦脸。

这几日俞景都是她贴身照顾的,尽管在不久之前她自己还要丫鬟伺候,但只是短短几日她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连动作都娴熟了许多。

苏闻琢给俞景轻轻擦了脸,看到他已经明显长出来的硬硬的胡渣,还伸出指尖碰了碰,只觉得有些扎手了。

她其实还从未见过俞景续胡子的模样,以前有时候也会好奇上一世步入中年后的俞景是什么模样,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见着了。

苏闻琢想到这,边给俞景擦着手边又兀自叹了口气:“怎么还不醒呢……”

就在她这句轻声的喃喃自语话音刚落下,手上握着的那只大手指尖好像突然动了动,苏闻琢这么些天来第一次瞧见,一时间人都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她顿住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心里俞景的那只手。

俞景的手修长,因为瘦了许多,骨骼越发明显,他的掌心和指尖都有薄茧,不似她的手那般细腻,但很让人安心。

苏闻琢没有等多久,很快俞景的手又动了动,这次他缓缓的反手,将那只白皙娇软的手虚虚的拢进了掌心里。

苏闻琢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倏地一下眼眶就红了。

她咬着唇,一点一点的抬头,终于,这次她看到的不再是俞景紧闭的双眼,而是一双墨黑的眸子,正温柔的看着她。

那一瞬,她的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的从脸颊滚落,很快就氤湿了脸庞,苏闻琢的唇被咬出了齿印,泪水止不住。

俞景眨了眨眼睛,想抬手帮她擦擦,跟她说说话,但他太虚弱了,动惮不得。

苏闻琢见他想动作,一下便明白过来,想也没想,自己抽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又抬头吸了吸鼻子,等不再哭了,才红着眼睛重新握住俞景的手。

“你怎么醒的这般晚……我都,都等了好久了……”

她的声音里还有刚刚的哭腔,显得委委屈屈的。

俞景长时间没有进水,喉咙干涩,痛的发不出声音,他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能拉过苏闻琢的手,轻轻写了一个“水”字。

苏闻琢见状赶紧拿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让后慢慢的扶着俞景靠坐在床头。

俞景缓缓喝了几杯水,嗓子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有些嘶哑,但也勉强可以说话了。

他轻轻握住苏闻琢的手,看着她还泛红的眼角,哑声道:“对不起,让窈窈担心了……”

苏闻琢扁着嘴,明明前几日俞景昏迷时她都很坚强的撑着,此刻却只想在他面前将自己这些日子压抑的软弱都暴露出来:“我好害怕,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我真的好害怕啊……”

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怕那日风雪中的别离就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俞景捏了捏她的手,是他以前习惯的动作,这一抹熟悉,让苏闻琢觉得安心。

“没事了……是我不好,待我身子恢复,任由窈窈罚我,好不好?”

苏闻琢抬眸看向他,微微倾了倾身子,小手抚上俞景的脸,声音柔软:“那便,罚你以后再不要受伤了。”

俞景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伴着春风拂过的一声叹息:“好,都依你。”

虽然苏闻琢有满肚子的话想跟俞景说,但顾及到他的身子,她不敢耽搁太久,还是先去叫了邱先生过来。

邱先生这两日每天都会来屋里给俞景把脉,查看他身体的情况,所幸便直接住在了院子里。

见俞景已经醒了,他笑着点了点头:“人醒了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而后又给俞景开了调养的方子,让苏闻琢按着方子来煎药便可。如今俞景刚刚醒来,身子虚弱,还只能在床上躺着,若想能下床走动,还需要三五日。

俞景没想到竟然是这位在世神医替自己解的蛊毒,当下便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有太多幸事。

在阜州察觉中蛊时,他探不出这是什么蛊,只能先强行逼毒,但毒性发作后便觉此毒猛烈,俞景心知他可能遇上了些麻烦。

但他不想阜州这一次已经查到了这里,最后却因为他只能无功而返,于是想尽办法压制住体内的蛊虫,硬是将私盐一事翻了个底朝天。

他混入乞丐里,一路忍着体内毒发的痛辗转上京时,心里不是没想过,自己很可能要折在这了。

俞景恍惚中好像记起在等着魏世昭赶来之前的那个夜晚,他靠坐在一条漆黑的小巷里,抬头看着天边那轮明月。

一切好像和十一年前与苏闻琢初见的那个夜晚重叠了起来。

漆黑的小巷,天边皎白的月和外头琳琅的灯火。

他本是要死在那个晚上的,却被她救下,如今这十几年便是他偷来的了。

他娶了这个姑娘,听了娘亲的话,读书、做学问,为江山社稷出了力,若是就此闭了眼,倒也不虚人世这一遭。

只是,他的姑娘还盼着他回去,若是他折在这,她是要哭鼻子的……

不过好在他还是命大的,他家总爱在他面前哭鼻子的姑娘,如今虽然眼角还红着,但是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床前捧着脸看他喝药了。

苏闻琢严格按照邱先生给的方子和食谱来,半点不敢马虎,就连煎药也不假他人之手。

待俞景一碗药喝完,她便伸手过去接过空碗。

就在她微微抬手间,衣袖便有些滑落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缠着的一点白色绷带的痕迹。

俞景刚刚醒来,因为身体虚弱,其实反应还有些缓,但他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角白色的痕迹掩在衣袖里。

俞景盯着深深的看了一会,而后抬眼,哑声问道:“窈窈的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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