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方氏在周成礼面前造了个什么谣,刚刚他竟然瞧着她说,若她与俞景和离,日后还是可以跟他,做个宠妾什么的。
要不是苏闻琢教养好,差点就要给周成礼骂个狗血淋头。
从周成礼找到避忧亭叫住她,她便知道这是方氏有意安排的了。
她将周成礼引到另一处,让方氏扑了个空,原本没想与他多纠缠,倒是他一直在自说自话。
周成礼:“窈窈,我知道你还记挂着我,今日特意想来瞧我。我如今的这门亲事也是母亲强迫的,若你实在是有心,与那庶子和离后,也可继续跟着我,我还是像从前那般宠着你。”
苏闻琢:……?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都要给周成礼气笑了。
“周公子,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觉着自己比我夫君好,但这些话我还是劝周公子日后莫要再说,王家那位小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让她知道你这就有了纳妾的心思,这门亲事,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苏闻琢就转身就想走了,看都没看周成礼一眼,可周成礼总觉得她是欲拒还迎,偏要缠着她说个没完。
苏闻琢烦不胜烦,一气之下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找了块石头将他敲晕扔一边了。
劝她与俞景和离?这辈子都没可能。
回了俞府,苏闻琢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俞夫人和俞美琴,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里。
俞夫人狠狠的捏着手里的帕子,盯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她身边的俞美琴想到今日的事就觉得满腹委屈,忍不住朝方氏抱怨:“娘,今日因为这个苏闻琢,我与冯二公子的事就这样毁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方氏甩着袖子踏进府门,表情有些阴沉。
“无妨,冯家这边搭不上娘再给你找更好的。苏闻琢这个小贱人是我们小看了,既然从她身上讨不到好,那就从俞景身上下手。”
俞美琴一听,不禁有些疑惑:“俞景身上我们还能做什么手脚?”
方氏讥笑一声:“男人嘛,横竖就是那点子事。”
见俞美琴没明白,方氏不由有些蹙眉,她这个女儿平日太过骄纵,真的被人拿捏起来倒是没了章法。
她让俞美琴附耳过来,轻声说了几句。
俞美琴边听边微微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娘,这样行么,俞景那个性子……”
方氏看了她一眼:“想要达成目的,方法总有千万条,难道一定要俞景主动才可以?更何况你大哥明年也要春闱,我当然不能让俞景抢了他的风头。”
俞美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方氏叹了口气,便让她回院了。
苏闻琢回到小院里,见俞景已经回来了。
她想了想,回屋换了身衣裳,洗了面上的妆后,便去了书房找他。
俞景正在书房看书。
已近初夏的时节,半下午的阳光热烈了许多,暖色爬过窗棱,渐渐染上他的衣襟。
俞景低眉敛目的,较往日而言,平添几分温润俊逸。
苏闻琢不自觉在门口看了一会,而后才抬手敲了敲门。
俞景看过来,黝黑深邃的眸子里缀了细碎的光,像璀璨星河。
“我打扰你了?”苏闻琢笑着进屋。
俞景放下手中的书,无所谓的扬了扬眉:“夫人何事?”
他没有任何的迂回往来,直接的像在处理一件公事。
苏闻琢撅了撅嘴,对俞景这副漫不经心态度有点不开心,当下便想故意凑近捉弄他一下,但想起刚刚将周成礼打晕后她意外听到的另外两个说话声,又觉得也许重要,只能将捉弄的心思作罢。
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只小手撑着下巴,看向俞景。
“我今日去冯府,一不小心听着了一件事,好像与夫君有关。我觉着重要,特意回来找夫君说的,可夫君一点都不待见我,我有点伤心了。”
俞景闻言,垂眸想了想,而后起身,随手给苏闻琢端了杯茶过去。
“那夫人喝杯茶吧。”
苏闻琢:……好一通敷衍!
她心里不满,所幸扭头不看俞景,还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俞景挑眉,不知道苏闻琢出府一趟怎么就还有小脾气了,出府前不是还一副千金贵胄,所向披靡的模样么?
其实苏闻琢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自己听了关于俞景的消息,特意赶回来跟他说,他却不冷不热的,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罢了。
虽然心里知道,俞景还不会这么快就对她亲近,但知道是一回事,难受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苏闻琢越想越气,气着气着,竟然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俞景原本以为她像之前一样,过会自己便好了,却在看到少女有些泛红湿润的眼眶时,心里一紧。
他没想到苏闻琢会被他弄哭了。
有那么一瞬间,俞景有些手足无措。
可惜苏闻琢正在扭头兀自哭鼻子,没有看到。
过了一会,生闷气的苏闻琢只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蹭过她的脸颊边,将她鬓边跑出来的几缕碎发绕到耳后,然后是俞景低低的声音。
“夫人别哭了,嗯?”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擦过少女的耳尖,然后便看到白玉似的耳朵染上绯红。
苏闻琢脸红了。
俞景轻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这短暂的亲昵已经在他想控制的距离之外,他一双黝黑的眸子扫过屋里那处暗格,又晦涩的敛目。
苏闻琢被俞景这一出弄得脸红心跳的,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好像上一世的蹉跎都白蹉了。
还是不够稳重啊!
她轻咳一声,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小声说了一句:“我又没哭。”
俞景瞥她一眼,也不拆穿她,只是接着刚刚的话题:“夫人在冯府听见什么了?”
苏闻琢想起了正事,回忆了一下,细细道:“我听见益国公府的世子和户部张侍郎家的大公子在说你。”
听见这两家的名字,俞景的眼里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他不动声色的问:“哦?说我什么了。”
“两人在说你受陈夫子看重,近日却鲜少做学问,反而经常偷偷往睿亲王府跑,说你是想走歪门邪道攀附权贵。”
睿亲王是当今皇上成桓帝的亲弟弟,在朝中是有实权的宗室。
苏闻琢说着说着就气了起来,她哼了一声:“反正就是说你的坏话,但我觉得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背后论人非君子所为。”
俞景听后不置可否,只是指尖点了点椅子的扶手,突然问道:“那你呢?是否也觉得我攀附权贵?”
他没有否认,苏闻琢也心知肚明。
上一世俞景以二十五岁极轻的年纪登上权臣之位后,与睿亲王成了成桓帝的左膀右臂,成桓帝视其为心腹。
苏闻琢将手覆上俞景的手背,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在我心里,夫君是一柄宝剑,宝剑藏锋,凡夫俗子自窥不得其一二,假以时日,夫君定能一朝出鞘动鬼神,这一点我永远相信。”
俞景没想到会得到苏闻琢这样的回答,他心里一时被她眼中那熠熠的光芒震的发麻。
就好像,她对他有绝对的信任,并愿为之交付往后的荣辱。
就是在这一瞬间,俞景心里锁住的那个锦盒微微坍塌了一角。
他想到了暗格里的那张纸,心里头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动摇和犹豫。
仅仅只是这样短的时间,苏闻琢就影响到了他。
俞景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面上却有了一分真挚温柔的笑。
“夫人此番话,我记着了。”
苏闻琢不知道她在冯府听到的那番话到底有什么内幕,她也没想着要去深究,这是俞景自己的事,这一世若是没有出意外,俞景也会照着上一世的路去走。
她怕自己会影响到俞景入仕的轨迹,所以尽量少掺和这些事。
不过从冯夫人那个生辰宴回来过后,苏闻琢倒是发现了,俞夫人早些时候让李管家带来的那几个下人,好像终于有了些动作。
倒是也不大,只是在院子里走动的频繁了些,不像之前隐形人似的了。
苏闻琢冷眼瞧着,想看看她们到底是有个什么能耐。
让朝生和泽兰盯紧了,她又吩咐阿太去探探秋棠院和俞美琴的动向。
而俞景,这几日却显得有些沉默。
苏闻琢以为他在为所筹谋之事苦思,于是也没有太缠着他。
她每夜在他身边睡的安稳,却不知道俞景夜夜睁眼到天明。
在月光铺满的屋子里,他耳边是睿亲王世子那日在茶楼与他说的话。
“之前你嘱咐我在冯府照看着你夫人些,倒是叫我瞧了一出好戏。她无论姿容气度均在当日众夫人之上,对她那表哥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你俩还挺登对。只是……”
睿王世子说到这话锋一转:“你既入我父亲麾下,背后就是那位,今后入仕锋芒尽出之时,郑丞相定会与你针锋相对。仕途之路向来兵不刃血,你没有家族撑腰,日后不见得太平。”
彼时俞景垂眸,已经知道世子话里的意思。
苏闻琢会成为旁人拿捏他的软肋。
这日入夜后,外头下起了雨。
如今已是入夏,雨水让空气中的闷热感稍微减弱了一些。
苏闻琢望着窗外细细的雨幕发呆,无端想起以前她害怕雷声,总是喜欢跑去爹娘房间跟他们挤着入睡。
如今她不怕了,因为再没有人会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着了。
她趴在窗前,思绪飘远了些,等再回过神来,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俞景却还没有回屋。
苏闻琢起身,叫青黛给自己拿了把伞来,然后便撑着独自去了书房。
书房的灯还亮着,周围只有滴答的雨声。
她以为俞景还在看书,便轻轻推开门,却见俞景什么也没做,正在看着面前的一张纸发呆。
似乎已经这样坐着许久了。
听见声音,俞景抬眸,轮廓深邃的脸在烛火下被光影衬的有些莫测,但在他看到苏闻琢时,面上却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惊慌。
俞景很快站起来,随手拿了本书想将那张纸遮住。
可苏闻琢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少女低着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桌上那张纸,垂眸咬住唇。
良久,直到嘴里好像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才眨了眨眼睛。
一滴泪倏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将上头的字迹模糊氤开。
苏闻琢的声音很轻,像是被窗外伴着雨雾的夜风一吹就会散掉。
“俞景,你这个……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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