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司雪陷入呆滞状态好一阵子, 才从折春那双幽绿的双眸之中挪开眼睛,狠狠皱起眉。
折春看到卫司雪的表现,还以为她是厌恶自己的样子, 低下头嘴角露出了些许自嘲笑意,然后迈步去捡面具。
但是他的手腕还被卫司雪拉着, 折春一动,卫司雪就从那种丢魂儿一样的状态回过了神。又虎起了脸, 说道:“你到底要去哪?”
折春顿了下, 偏过头不看卫司雪, 而是叹息一声, 说:“郡主为什么,非管我不可呢……”
卫司雪被问得噎住, 她张了张嘴, 一时间都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对啊,她为什么要管他?他应该是走得越远越好。这样问枫哥哥回来, 她才不会露馅。
两个人沉默着,拉着手站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却看不清楚前路。
唯有弹幕依旧活跃地在上窜下跳叽哩哇啦——
卧槽!
我草草草!
草,一种植物。
就这就这?就这还说又老又病?卫小狗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折春就凭这张脸, 完全可以出道。
真的太有味道了啊啊啊啊啊,他看着卫小狗的眼神好深邃, 好深情啊!
这眼睛我愿称之为帝王绿。
绝了,真的,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眉若远山,眼似秋水。
卫小狗是他妈的颜狗吧?
颜狗实锤了哈哈哈哈,射射, 我谢了。
我草……长折春这样的,还需要去卖?
惊!混血帅哥颜值巅峰,竟被说成又老又病没人要,到底是审美的扭曲,还是卫小狗的沦丧?
……
卫司雪一时间被折春噎得哑口无言,但是她执着地不肯放开折春。因为她知道折春是真的会走。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什么要求。不爱钱,不爱任何东西一样,卫司雪其实都不太知道,怎么能讨他欢心。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她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脑中闹腾翻天的弹幕,终于给她了理由。
对,她是因为脑中的邪物,是这些邪物逼她,让她抓着折春不放,他们要她补偿折春的!
卫司雪想到这里,瞬间找到了理由,对啊,这多重要啊!要是不能消减折春的恨意值,她八个月之后就要死呢!
“我都说了,我是中邪了!”卫司雪说这种听起来就脑子有病的理由,也能说得理直气壮。
“反正你不能走,”卫司雪说:“折春,你别不知好歹,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应该听我的话吗!”
折春站在那里,一直垂着头,整个人透出一种被粘在蛛网上的猎物一般的无力。
那是一种濒死的,不想再挣扎的绝望和死寂。
他这种人,爱上一个郡主,一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人,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一个他如果不死,就只能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绝望的死局。
“别走。”
卫司雪说:“我……王府在城外有庄子,农庄,养着很多马!都像冰花一样可爱,你不是很喜欢冰花,冰花也很喜欢你吗?”
“你去那,你待在那,做什么都好,什么也不想做也行。”卫司雪说:“反正你去别的地方也活不了啊,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真的……”
卫司雪说了一半,看到折春又转过头来看她,卫司雪有点承受不了他的目光,和他飞快对视一眼之后,把脸挪开了。
折春却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端亲王府的庄子里面都是家臣,是曾经端亲王的亲信和亲信的子女。
都是跟着端亲王出生入死的人的后代,虽然说产出的东西都是给端亲王府的,可那里根本不适合他这样的身份去。
如果卫司赫回来,第一重要的事是面圣领封,第二重要的就是接见这些家臣,感激他们在他不在期间,照顾着端亲王王府中的女眷。
折春这样的身份,去那里等同羞辱家臣,卫司赫见了他,绝对会杀了他。
不过折春并没有出言拒绝,对他来说怎么死都是一样。
折春看着她的眼神太直白,平时他总戴着面具,躲在面具之后看她,便是这样灼灼不需掩饰。
可摘了面具还这样看她,卫司雪就扛不住心口烧得慌,她说:“就这么定了,我……我这里有点不舒服。”
卫司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皱眉对折春说:“这里头难受。”
两个人其实经常吵架,通常都是卫司雪一个人吵,折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然后无限地妥协。
而在这些妥协之中,就只有这一招最好用了。
只要她说自己不舒服,折春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让着她。
果然卫司雪按住自己的心口,折春立刻紧张地问道:“具体是哪里?前边还是后边?是不是从楼上掉下来摔的?”
折春顾不得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现在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待在卫司雪身边一天,他又怎么会想离开呢?
他紧张地扶着卫司雪坐到了床上,给卫司雪拿了个软枕,让她靠坐在床头。
然后要去给她找医师,端亲王府里面是有专用医师的,虽然这个时间有一点晚了,但卫司雪的事情,整个端亲王府中没人敢怠慢。
“不用劳烦医师了,”卫司雪拉着折春血迹已经干涸的袖口,心虚地说:“也不是很难受……估计是摔的时候震到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从小到大经常摔。”
折春满脸担心,他不戴面具的样子,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这种关切实在是让卫司雪不习惯。
就好像迎面盖过来一床柔软的棉被,总是让卫司雪只是被他看着,就有些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真的没事吗?”折春还是不放心,问卫司雪:“究竟是外头还是里头?如果是内伤的话不能耽搁。”
“摔一下就能内伤了吗?”
卫司雪嗤笑一声:“我小时候从文海国的南境边城墙上摔下去,我父亲都没有说给我找医师看看,只是徒手摸了摸骨头没折断,就放我继续去玩儿了。”
卫司雪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地骄傲,像一个展示着自己每一根羽毛的孔雀,把秃屁股藏在漂亮的羽毛后面。
折春有些无奈地抿了一下唇,他知道卫司雪又骗他,可是这种当他上了一次又一次,却每一次还是会上当。
折春这半生见过很多人,见得最多的是坏人。坏人见多了,就算练也能够练出眼力,他一眼就能看穿人的**,看穿人的本质。
可他哪怕能够看得穿卫司雪,却每一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上当。
折春把自己的袖子从卫司雪的手里拉出来。
开口说:“你如果没事我就……”
“我有事!”卫司雪生怕折春又要提离开隆化城的事情,拍着自己的心口说:“都跟你说了我这里头疼,说不定是骨头断了!”
折春一见她又急起来,顺着她说:“那叫医师?”
“叫医师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没事啊,我……”
“我是有事但是没什么大事,”卫司雪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埋怨道:“医师年纪那么大了,半夜三更的折腾她做什么。”
弹幕听到这里,全都是点儿,满屏的无语。
卫司雪还非常理直气壮地说:“我都说了我当时从城墙上摔下来,我父亲也就给我摸一摸,骨头没有断就好了,不用叫医师。”
折春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那要我帮郡主摸一摸骨头吗?”
卫司雪愣了一下,险些让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她瞪着折春,那双本来狭长纤细的凤眼,瞪得溜溜圆。
“说什么呢?”卫司雪把自己身后软枕拽出来抱在自己的怀里,说道:“你一天能不能别老想着那些东西,你摸什么,你又不是我父亲!再说你能摸得出来我骨头断没断吗?”
卫司雪音量越提越高,到最后简直就是跟折春喊:“我看你就是趁机占我便宜!在马车上的时候你就老摸我,现在进屋里了,没人看着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把衣服都脱了呀?”
这动静实在是能把房顶给掀了,卫司雪本来就不是什么说话轻声细语的闺秀,连外面房梁上站着的冬藏都听到了。
冬藏抱着长刀,又摇了摇头。
折春被她吵得耳朵疼,从善如流道:“那就不摸。”
卫司雪都准备脱衣服让他摸一摸,免得他老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结果折春这么一说,她耳朵烧了起来。搞得好像是她积极一样!
“就说你关心我是假的吧!”卫司雪振振有词地说:“在马车里就是这样!说关心我硌到了,结果回来了也没见你关心,就只是吵着要走。”
“三年我养条狗也养熟了,养你怎么就养不熟呢?!”
卫司雪这个嘴,真是想让人亲手撕开,看看到底是什么组成。
弹幕听了都有点不敢去看折春的脸色。
折春听了卫司雪这样说,这样把他比喻成狗,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
他走到床边,直接坐在了卫司雪的身边,把她怀里的枕头拿走。然后就去解她的腰封。
卫司雪感觉自己心慌得更厉害,这一会儿是真的害怕自己摔出了内伤。
她见折春两三下就把她腰封给拽下来,衣襟散开,卫司雪慌忙按住折春:“你做什么啊?”
“给郡主摸一摸,看看有没有什么骨头断掉。”折春说:“我虽不是郡主父亲,但也能摸出来的,我摸过自己断掉的骨头是什么样子。”
衣襟被拽开,卫司雪呼吸都停住了,她抓住了折春的手腕,可是她这能驯服野马的臂力,却阻止不了折春的手真的按在她的骨头上。
场面稍微有一点不堪入目,直播系统自动关闭。
等到直播再度开启的时候,卫司雪怀里还抱着枕头。脸却红透了。
折春手上缠着的纱布又透出了一点血迹,他坐在床边上,对卫司雪说:“骨头没有受伤,就是后腰青了一条,应该是刀鞘硌到所致,擦一些药酒揉开就好。”
卫司雪抱着枕头,双眼发直地“哦”了一声。
她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折春温暖的掌心,一寸一寸按过她前心后背的骨头,检查她的伤时,那让她窒息一样的滋味。
“要我帮郡主擦些药酒吗?”折春又问。
卫司雪现在像一条被扒了皮儿的狗,没有听使唤的地方,嘴里也只会发出濒死一样“哦”的音。
然后她又被折春放倒,脱下外衣,掀起了后腰的部分。
折春有一只手上有伤,就只是半跪在床边,用另一只手涂了药油,在卫司雪的后腰瘀青的地方按揉着。
他力道用的有一些重,不重的话揉不开,卫司雪被疼痛换回思绪,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头一声也没吭。
等到揉完了,折春把她的被子盖上。
才终于给卫司雪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不走,都听郡主的安排。”
卫司雪这才从被子里面侧过了头,一半脸还埋在被子里,看了折春一会儿,说:“这样才对,你真的别闹了,听我安排,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只要不闹了,我就不计较你把钱给了哪个野女人……”
折春微微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温声说:“好。”
卫司雪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拉好,看了一下折春,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折春朝前走了两步,把自己完好的一只手放在卫司雪的手里。
卫司雪捏了捏折春的手,又拿过他另一只手看了看,重新给他包扎。
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地相处,卫小狗被顺过毛之后,连眼睛里面都显得水灵灵的。
她一边给折春处理伤口,一边说道:“不能沾水,单手不方便的事情,就叫冬藏帮你做,对着房顶上喊一声他就会下来了。”
折春又应声道:“好。”
他对卫司雪通常都是这个状态,不管卫司雪说什么,他都说好。
卫司雪见他又恢复寻常,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说:“你以后……不要戴面具了。”
折春把包扎好的手收回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司雪。
卫司雪受不了他这种眼神,或者说卫司雪根本就不敢长时间地和折春的眼睛对视。
卫司雪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折春。然后还找了一个十分有理有据的理由。
“反正我问枫哥哥要回来了,他回来了,你就不需要再像他了。”
这话说得弹幕都替折春内伤。
折春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了,戎问枫回来,郡主就不再需要代替品了。”
这话明明是卫司雪自己说的,但是折春用他的嘴重复了一下,卫司雪竟然觉得听着闹心。
“你难道还喜欢做别人的替身?”卫司雪说:“不让你做人家的替身你还不开心吗?”
折春抬起眼睛看向她,说道:“可郡主说过,是因为戎问枫,才会把我买回来。”
“你要我做他的替身解你的相思之苦,现在他回来了,郡主不再需要替身了,那我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卫司雪急急地说:“你就做你自己啊!做折春公子!”
“可是郡主曾经说,我到你的身边,从今往后就没有折春公子。”折春说:“这么多年,郡主有没有想过,折春已经忘了怎么做自己。”
“怎么会忘了怎么做自己?”卫司雪闻言笑出了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要我教你做人吗?”
弹幕他妈简直听不下去了,已经有人开始静音了,看直播开静音,卫司雪可以说是第一人。
弹幕上说得最多的就是,姐姐又飒又美,可惜长了一张嘴。
折春只是静静地看着卫司雪,片刻之后起身对她说:“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你住在我的偏房,”卫司雪说:“你知道是哪一间吗?你的手不方便收拾东西,要不要……”
她话还没有说完,折春已经快步出了里间,人影都没了。
卫司雪躺在床上,达成了目的,折春答应她不会走了,会听她的安排,她还挺开心的。
折春自己去了偏房,屋子里面的东西月容还有杨秀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折春四周看了一圈,站在床边出神。
不是说已经把他的东西都烧了吗?但这被子和枕头,连烛台都是他以前屋子里的东西。
他坐在床边上,闭了闭眼睛,又起来去弄水洗漱了。
因为一只手太方便,所以洗漱得非常慢,等到他躺下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早就过了子时。
而卫司雪却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睡呢,在床上翻来覆去,跟弹幕上聊着天,然后反驳弹幕说的话。
“我不喜欢他啊?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因为他长得像我的问枫哥哥而已。”
卫司雪说:“等你们看到了我的问枫哥哥,就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折春有车拂国的血统,所以眼睛才是绿色,什么是帅哥?”
“混血是很低贱的。”
“你们说话好奇怪啊,这句话是不是在骂我呀?什么叫含狗量太高?”
“补偿方式有很多种,我要把他送去端亲王府在城外的庄子。折春不会恨我,不是才两颗星的恨意值吗,说不定明天就掉了。”
弹幕跟卫司雪根本说不通,跟她聊起来,哪怕她非常积极,而且你能感觉到她说话并没有出自本意的恶意。
但你就是会知道什么叫满脑子迂腐。
也不能说卫司雪这个人迂腐,而是生在她这个世界,生成她这个身份,和端亲王府的那些孤儿们相处成这样,已经是罔顾世俗礼节。
高低贵贱,是从出生以来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很难颠覆。
弹幕都感觉在鸡同鸭讲,甚至有一种无力感,到最后没有办法就劝她去睡觉。
这是第一次弹幕劝改造对象赶紧睡觉,他们都说不睡觉长不高。
卫司雪还很骄傲地说:“我长得已经够高了,隆化城里很多跟我同龄的男子,都跟我差不多。”
弹幕到最后都跟折春一样,无论卫司雪说什么,全都是对呀对呀是呀是呀。催促她你赶紧去睡觉吧,要不然影响大脑发育。
卫司雪不太理解什么是大脑发育,刨根问底了一番,然后她又创造了一个历史纪录——那就是直播没关人走没了。
没人喜欢跟卫司雪聊天,之前绑定那些天,都是系统和弹幕催促她赶快去找折春,结果她想方设法地不去,用各种办法拖延。
那个时候还没有涉及折春的身份问题,他们之间也没有这么多的深入交流。
弹幕除了觉得卫司雪诡计多端之外,并没感觉她腐朽的思想这么根深蒂固。
弹幕就没有直说,都觉得她这样没救了。
看直播的人没了系统自动关闭,系统竟然也冒出来催促卫司雪赶紧睡觉,然后就死机去了。
卫司雪脑中安静下来,闭着眼睛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跟每天晚上的睡不着并不一样,她今天是因为在马车里睡了那么一会儿,那一觉睡得实在是太沉了太香了,所以现在还不困。
平时杨秀和月容有的时候也会睡在卫司雪的偏房,不过今天晚上偏房睡的是折春,卫司雪越是想着,就越是睡不着。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起来,穿上了鞋子,并没有点灯,而是借着炭盆的火光亮度,朝着偏房走去。
偏房里面安安静静,卫司雪走进去之后,敏锐地听到折春低缓的呼吸声,很显然他是睡着了。
但是卫司雪在偏房当中打了个哆嗦,她只穿着一身中衣过来,这偏房床边上并没有盘土制火龙,比她的屋子冷了好多。
炭盆眼见着也不旺了,折春躺在床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了,很显然也是冷的。
卫司雪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只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直接搬着盛装着炭盆的铁架子,连炭盆一起,搬到了折春的屋子里头。
把炭盆放在折春的床边不远处,用夹子夹着里面的木炭,将上面的浮灰扫进炭盆,让红红的火炭能够更好地散发出热量。
接着伸手试了试,这才转身又出去了。
卫司雪折腾了这么一通,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又搬东西又用铁夹子弄木炭,折春被她给折腾醒了。
见到自己房间多了一个炭盆之后,折春把脸从被子里面伸出来,侧头看向了炭盆里面的火炭。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火炭一样,不论此刻烧得再怎么旺盛,再怎么温暖,只要天一亮,就会彻底化为灰烬。
他会栽在卫司雪身上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折春觉得卫司雪也像炭盆里的炭火,总是那么炙热而温暖,只是跟折春不同的,是卫司雪永远是夜里的炭火,她永远也不用担心黎明一到,就要化为飞灰。
他跟卫司雪在这炭盆里面相遇,贴在一块取暖,燃烧的只有他自己。
折春闭上了眼睛,他不希望卫司雪管他。不论是用什么方式,曾经那是他唯一的温暖,现在已经变成了唯一的折磨。
希望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对于折春这种人来说,只有心里面毫无希望才能够过得好。
可卫司雪就像这盆送过来的炭火一样,总是给他希望,给他温暖。让他总是在痴心妄想天不要亮,戎问枫不要回来。
那样或许一不小心,他们就能在一起好久好久,或许也能够一块走到老。
只不过每一次这么想的时候,折春都很快会嘲笑自己,就像现在一样。
他明明知道卫司雪的温暖不是针对于他,他明明知道卫司雪无论说得多么难听,她都毫不吝啬将身上的温暖,在寒冬的深夜赠予任何一个人。
折春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尤其身份如此尊贵,却怀着一颗如炭火一样温暖的心的人。
于是他忍不住像追光的飞蛾,在凛冬的寒夜将冻僵的翅膀扑进火中,无论用什么样的姿势,都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折春重新闭上了眼睛,朝着床边蹭了蹭,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感受炭盆的温暖。
这时候卫司雪竟然又吭哧吭哧抱着另一个炭盆进来了。
看到折春伸出手在烤火,连忙说道:“手手手!快按在火盆上了!”
折春睁开眼睛有些震惊地看向她,卫司雪对着他笑了笑。
卫司雪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就会不自觉地眯起来,她的眼睛有一点微微上挑,一眯起来就是十足的坏笑。
折春看着她的模样,心在这两盆炭火的映照之下,已然烧起来了。
卫司雪把另一个炭盆搬进来之后,也放在床边不远处,笑着对折春说:“让你不听完我说话就走,这里冷吧?”
折春恩了一声,卫司雪把炭盆放好,说:“明天我让冬藏找人给你盘一个火龙,烧着火龙就不冷了。”
折春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她,就只是这样看着她,折春都觉得是一种罪孽。
他这种人,跟卫司雪在一起就是害她。会污损她的声誉,会把她的人生给毁掉。
所以每当卫司雪像这样,为他着想什么的时候,折春总是会自虐一样,打破卫司雪捧到他面前的温暖。
“可是郡主说过,等到雪停了,天一打开就将我送走,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折春说:“那样的话,火龙盘给谁呢?”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卫司雪露出恼怒又无措的表情。
果然卫司雪张了好几次嘴,最终狠狠闭上,说道:“你不用月容和杨秀他们也可以用,平时都是他们住在这!”
“哦,这样。”折春闭着眼睛应付了一声。
卫司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再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狠狠地说:“不行我得把炭盆抱回去一个,凭什么都给你我自己还冷呢!”
她说着要去抱炭盆,折春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面有水雾弥漫,很快又消散。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对卫司雪说:“郡主,能不能过来一下?”
卫司雪已经连铁架子带炭盆一起抱起来了,听了折春这么说,哼了一声又放下。
“干什么?”她像一个仰起脖子的小公鸡,斜睨着床上躺着的折春。
折春睁开眼睛对上卫司雪的视线,对着她慢慢勾起了嘴唇。
折春笑起来。
他很少笑,或者说自从他被卫司雪买回府里之后,很少再笑了。
因为呆在卫司雪身边,卫司雪不需要他刻意讨好的笑意,他可以不用去伪装自己。
但是此时此刻他笑起来,哪怕光线非常的昏暗,哪怕他只是躺在那就只是勾了勾嘴唇,也像一幅在卫司雪的眼前渐渐展开的卷轴——里面画的是郁郁葱葱盎然得几乎要溢出画纸的春意。
“过来一下。”折春又开口,这一次语调不再干哑,带着小钩子一样。
卫司雪从没听过他这么说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勾搭过去的。
等到她意识到了,已经坐在了折春的床边上,看着折春嘴角的笑意,像被冻僵了四肢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动。
折春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慢慢抓住了卫司雪的手,稍微起身,朝着里面挪了挪,然后拉着卫司雪,试图让她躺下。
卫司雪抵抗力竟然还挺强,快被拉进被窝的时候撑住手臂,又挣扎出来坐直。
“你干什么?”她说:“我要睡觉去了……”
说完她起身,可是还没等迈步,穿着的中衣就被折春给拉住了。
折春一用力,卫司雪就重新跌坐回了床上。
卫司雪可是常年习武的,她坐回床上的瞬间浑身紧绷,回手就要用手肘撞击折春。
只不过在手肘撞到折春身上之前,卫司雪停下了,她回头看着折春,眉目凌厉:“别闹了。”
折春从来都知道进退,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两盆炭火实在是太暖了,将他的理智熏染得如同喝多了酒一般的眩晕飘忽。
他从身后抱住了卫司雪,一只手从她的肩膀,慢慢地爬上她的脖子。
卫司雪整个人绷得像一块木板,脖子这种地方是命门,平时无论是和杨秀过招,还是跟冬藏他们打仗,这个地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到。
可是现在她一动不动地,任凭折春的手指划过她的脖颈,拖住她的下巴,朝后拉了下她的头。
卫司雪的眼睛转得飞快,眼睫眨得像是飞舞的蝴蝶,弹幕上躺下睡不着又起来看直播,看到了这一幕,都在哇哇叫。
折春就这么一手搂着卫司雪的腰,一手禁锢着她的命门,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脖子,微微侧过脸,贴在卫司雪的侧脸上。
将嘴唇对着卫司雪的耳朵,一点一点地缓缓地吐息。
温热的呼吸一点一点顺着耳朵钻进去,卫司雪感觉折春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垂上,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本能的危机感让她弓起脊背,折春却顺势压在她的后背上,有些懒洋洋地在她耳边笑了一声,很轻,很好听。
却像一把重锤,直接顺着卫司雪的耳朵钻进去,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折春手指摆弄着她的下巴,所过之处没有一个地方不痒,折春的嘴唇若有似无贴在卫司雪的耳朵上,确保她的戒备开始松懈,才开口说出目的。
“不用费力把炭盆拿走了,郡主睡在这儿,我们就都暖了。”
卫司雪听了这一句话之后却瞬间清醒,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因为腰被搂着,脖子也被压着,没能立刻起来。
其实卫司雪但凡是用上三分力气,折春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他会的是怎么**,并不会武。
但卫司雪挣扎一下没起来,竟然没有再挣扎,只是非常严厉地拒绝:“不!你自己睡,我要回房间了。”
“郡主…”折春托着卫司雪的下巴,将他的脸朝着自己这边转了一下,近距离地盯着她。
“就一晚。”
折春说:“就只是陪我躺一躺,我保证,我什么都不做。”
折春说完目光下垂,露出一副隐忍的样子,非常轻地亲了一下卫司雪的侧脸。
“郡主……”折春又叫了一声。
两个人这种程度的亲密还是有过的,但折春……从来没有主动过。
卫司雪呼吸发紧,动了动嘴唇,明明说话了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仿佛患上了失语症。
折春继续蛊惑:“只是一晚而已……郡主明天不就要把我送走了吗?”
“就只是跟我一块躺一躺,这并不算背叛你的问枫哥哥。”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什么都不做……”
折春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卫司雪朝着床上躺。
卫司雪浑身像被抽出了筋骨一样没有力气,被折春带着躺在床上,看着昏暗的被炭火映着发红的屋子,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今天晚上折春怎么了,折春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说:“我就只陪你躺一下……”
“好,只是躺一下。”折春贴着卫司雪的耳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亲吻了一下卫司雪的耳尖。
卫司雪又是剧烈的一抖,反射性的要起来,不过被折春搂在怀里,没能起得来……
这样躺了好一会儿,折春没有再有任何的动作,也没再说任何的话,卫司雪的自我控制能力总算是恢复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竟然有些关心地问,“你今天……今天怎么了?”
她觉得折春有一点不对劲。
折春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听起来有一点闷。
“没怎么。”
他没怎么,只是像这样的晚上,太过温暖,他也想稍微放肆一下。就这么一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对卫司雪有任何的伤害。
他就想这么抱一抱他这一辈子唯一想要的温暖,唯一爱着的人。
过了今夜他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这么放纵。
折春其实如果想,他太知道怎么勾引一个人。怎么对付这种涉世未深,连男女情爱的妙处都没有真尝过的小姑娘。
什么问枫哥哥?那个毛头小子能给她带去什么愉悦?
他有的是办法让卫司雪因为他欲仙/欲死,非他不可,对他言听计从。
他甚至会用很多的方法,能潜移默化地让一个人,除了他的身体,谁也无法接受。
这才是折春比较擅长的,他擅长操控人心,把控人的**。
但他永远不会对卫司雪这么做。
那些肮脏的,阴暗的手段,是折春绝不肯用在卫司雪身上的。
他这一个人唯一干净的,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任何人的真心。
只有这一点点东西,能配得上他的郡主。
只可惜就连这一点点,对于卫司雪来说也并不需要。他不能真的让卫司雪接受,甚至不会拿出来给卫司雪看。
就只有在这样的夜里,他才会稍稍地将自己的心,偷偷地贴近他爱的郡主。
再在天亮之前,亲手烧成飞灰。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下午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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