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旻

商牟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卫兵也知道商君的地位,虽说外头的大军和宫中近卫不是一个体系,他也有些不太好应对,只硬着头皮道:“臣等也是按大君吩咐行事。”

商牟:“她还能跑哪儿去么?这样有必要么!”

原箴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南河推了推他的手,摇头在他手心写字。

原箴顿了顿,对那卫兵道:“那便不出去了。也辛苦诸位。\"

商牟还在那儿瞪眼,便瞧着南河半倚着原箴胳膊往回走了。

照理来说,两年未醒来,除了辛翳,大家都觉得或许是魂飞魄散这辈子都醒不来了。这会儿见了面,坐在屋内,也该叙叙旧。这三个人往日里跟她闲话也不太多,来找她多是来商讨事情。

今日却一句不提外头境况,不说晋楚也不聊天下格局,就说一些小事儿。

比如莲池里的莲花去年冻死不是,今年又栽了新的。比如去年雪后结冰谁都没料想到,原箴都摔了一跤,到现在脚腕都不太好。

都在聊最近的变化,但南河最关心的问题,他们明明心知肚明却避开了。

南河心里也提起来了,但她并没有多问。

要不然就是辛翳不让他们说,要不然就是外面情况并不好,他们默契的怕她忧思过重,闭口不言。

只是……辛翳都能派人来看着不让她出门,就必十是知道她醒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她?

她或许是一直走神,表情也倦怠,三个人并没有缠着她太久,只是临走的时候,南河望了商牟一眼,似乎想开口问他些什么。

商牟心头一紧,他猜南河是想问关于舒的事情。

她或许以为他还一直跟舒有联系。

或许在她眼里,舒还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晋王……

商牟吃力转过头去,两年,说不上物是人非,但她却已经处在了一个有些尴尬的位置上了。

舒从来没有放弃过打探她消息的机会,而且她或许也在囤积实力,总想着有朝一日将南河抢回去。

三人走了,屋里只剩下些还略显慌乱的宫人,她被喂了十几次蜂蜜水,嗓子也稍微舒服了一些,但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习惯于长期的昏睡,她只是活动了几个时辰就觉得累了,被宫人扶下去,倒是没多久便又睡下。

冬日,天色早早便黑下来,南河心里揣着事儿,倒是睡得不太安稳。

但在依稀的梦里,却总觉得好像被一双目光紧紧盯着,仿佛不肯放她到任何一个他无法注视的角落。她一时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再被整个系统紧紧盯着一举一动,还是被某个人注视着……

她只感觉到一只手,似乎像是想要扼住她喉咙,却又缓缓松开,却并不撤开,仿佛指尖流连在她身上,掌控着她的一切——

南河猛地惊醒过来,她只感觉后背一身发粘的冷汗,睁开眼睛,眼前竟然有一点烛光,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床前,一双瞳孔映着灯烛,像是黑暗里两颗烧红的铜豆。

她一瞬间当真被吓到,挣扎的坐起身来,手脚发软却还想着去摸起枕头朝那人扔去。

他身子往后一撤,灯也抬到眼前,照亮了那张脸。

南河手一僵,仰头呆呆的望着他。

他把眼睫垂下去,在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瞳孔的神色都挡住,身上黑色的披衣融进房间的黑暗里,仿佛放下铜灯退走半步就消失。

南河想张嘴,却只嗓音沙哑的说出几个字音:“你什么——”

他似乎没料到她声音变成这样,登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她。

南河尽量用气声,小声道:“我……嗓子不太舒服……”

辛翳依旧不说话,仿佛他才是嗓子不好的那个,只是他肩膀微微松下来几分,忽然放下铜灯,转身就走。

南河急了,连忙下床想要拽住这个避不见人的家伙,她才一踏下床来,腿脚一软,朝前跌去,手一伸却也够到了他腰带。

辛翳只感觉腰上一勒,衣服都差点被拽开来,也听到后头一声摔倒在地的动静,连忙回过头来。

南河散着乌发,摔跪在地,一只手还拽着他腰带,仰头看他,满面惶恐。

那一刻,简直犹如嫁入辛家十几年的劳苦媳妇被赶出家门,那场面,好比大少爷无情出轨休妻被原配苦苦挽留。荀南河是因为脚软,但这此情此景,仿佛肝肠寸断,拼命挽留,她才像是等待两年等来一句离婚的可怜娇妻,简直眼里像是要含两汪又恨又爱的泪水才配得上。

辛翳就算是来之前又慌又恨,又咬牙切齿又满心惶恐,却这一刻看见南河光脚跪在地上,摔得有几分难堪却死死不撒手的模样,他就是排演了两年要掐着她脖子要她给解释也不管用了。

他回过头来抓住她手腕,想都没想,拎起来一把抱住,放回了床上。

连给她盖被子的都是顺手的习惯。

南河坐在床上,辛翳又站在了床边。

可以,一切又回到了刚刚的状态。

辛翳的脸色更难看了。

南河更慌了,她连自己脚疼都不敢说。

……她大概从他是个小屁孩开始,就没见过他这样……冷漠。

除了冷漠,南河竟然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词来形容。

他也不是没对她生气过,但这回总像是不一样。他如同彻底寒了心。

确实……

这已经是第二次她不辞而别留下他一个人了。

上一次是女扮男装,这一回是女扮女装——

总之仿佛是觉得他傻似的,又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戳穿,留下他一个人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而且那一次她还想尽办法尽快回到了他身边。

这次确实直接杳无音信的两年……

而且在辛翳知道她身负任务,听命鬼神的前提下,她又为了救舒身中数刀倒在他眼前……

南河现在想想,都恨不得自己负个三十公斤的荆来请罪了。

沉默。

继续的沉默。

但看起来冷酷无情,彻底寒心的辛翳,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不,他还没准备好。他还没想好他要怎么算这个帐,怎么发这个火!而且刚刚那个举动一点都不够有气势,更没法表达他内心的那种情绪——

不行不行!

这他妈根本不是教训她的气氛!

他今天必须退场,重振旗鼓再来!

否则又会演化成——像以前那样被她随便几句糊弄过去,他们的关系依旧原地打转,她对他的不在意依旧存在!这样她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做事多么伤害人!她也根本不可能把他的情绪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

若说他们俩的感情是他步步紧逼又常常溃败的交战,那如今就到了兵临城下,釜底抽薪,痛击对手的时候了!

他大概只在内心想了一下自己走为上策,身子还没动,南河简直就像是把他的心早看的透透的,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他衣袖,哑着嗓子道:“别、别走——”

辛翳:……这个嗓音是不是她故意的,伪装出了病弱痛苦和依依不舍。

……她玩弄起他的心,简直就跟从业三十年老屠夫摘猪心似的——轻车熟路。

南河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她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当然嗓子疼的也不容许她从头说起。

但辛翳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却没走。

南河与他僵持之中,辛翳忽然转过头来:“我没打算走。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我是要叫人,将你搬出去。”

南河:“……”

辛翳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你竟然还记得我,也真是了不得了。我还以为大梦初醒,一切要从头开始了。”

南河:“……我……”

辛翳:“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你那个一统天下的任务,不是还未完成?你想在各国之间翻手**,那我告诉你,阻挠你的第一人,就是我。你踏不出去这道门,就更别想着遥遥坐在郢都,发号施令,操控局势。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我看他们几个来见你也不合适。”

南河:“我……”

辛翳一时竟没忍住这些话,一旦开口,便心头激愤停不下来:“晋国不会再是你的后盾。你不是那么愿意救她,那么愿意为她而死么?但这年头就是弱肉强食,我抢来的东西,便是我的。至于我那寐夫人的命,我自然也有法子要晋王还偿。”

南河:……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辛翳止住了话头。

不行,这样不行——这样又像是以前那样磨磨唧唧的发点小脾气!你看她那个表情!她压根就没——没意识到他的痛苦!她说不十还觉得:哦我睡一觉醒来我家狗子疯了!

他就不该开口!

每次他一在她面前说话,莫名其妙间,那些话都像是变成了他撒娇似的抱怨。

南河半晌开口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辛翳只感觉自己一切压下去的情绪,好像都要被这一句点燃了,他猛地扑上去,死死捏住她肩膀:“我知道你没有想到!我恨的就是你没有想到!就是你做事之前想到过千万种胜算与可能,却就是不想到你自己,不想到我!你压根就不明白——跟别人相爱,最重要的就是也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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