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易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虽然已至冬末，但积雪未消的长安城内。

仍有阵阵凛冽的寒风。

充斥着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程易只身一人，行走于街道上。

披在身上的雪白狐裘，被寒风高高扬起，与被卷起的雪花交织在一起。

此时，城内几乎早已经空无一人。

寂静的街道上，过年时挂上去的红灯笼，散发出的光晕。

猛烈的风中，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凸显出了几分阴森之感。

除了“呼呼”风声外，便只剩程易的稳重的脚步声。

路过一处小巷时。

突如其来的浓烈杀气，让程易猛地停下脚步。

小巷中十分漆黑。

纵然程易拥有“千里眼”的能力，也并未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不过，就算看不到，程易也能猜到。

此时此刻，长安城中会对、敢对他出手的人，究竟会是谁。

“隐太子。”

程易转过身去，淡漠的目光落在小巷之中。

“呵呵。”

随着一声冷笑，不知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程易飞射而来。

程易脚下微动，那东西擦着他鬓角的碎发，落在了地上。

也直到此时，程易才终于看清。

那不过只是一片枯叶。

此时，那枯叶已经碎成了一地。

“终于见面了。”

阴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小巷之中踱步而出。

站在了时隐时现的月光之下。

李建成仍旧戴着那只面具，浑身上下也仍旧隐在黑色斗篷之下。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程易微微眯眼。

“既然已经露面，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程易一言落下。

听到他这话，李建成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短促的笑声一闪而过。

李建成阴沉的目光，死死钉在程易的身上。

“不敢？”

他反问一句。

却不等程易再说什么，便直接抬手，将已经陪伴他数年的面具，揭了下来。

终于看到李建成的真容。

程易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蹙起了眉头。

那是一张，十分可怖的脸。

狰狞的伤疤，从右额角一直延伸至左耳根，贯,穿了整张脸。

除了这道伤疤，这张脸的脸颊两侧。

还各留有一个被洞穿之后的痕迹。

再有，便是一直被李建成用面具当着的那左半边脸。

犹如花纹般的烧伤，让他整张左脸看上去都尤为可怖。

“怎么样？孤的这张脸，圣鸣王看了可还满意？”

说着，李建成抬手指向自己的脸上的伤痕，一处一处地为程易介绍了起来。

“这些伤疤，都是拜孤那好二弟，当今圣上所赐。”

程易不为所动地看着李建成。

征战多年，他早已经见过所有惨烈场面。

李建成脸上的伤疤虽然触目惊心，却也不到让他震惊的地步。

他眼下只觉得可惜。

李世民当初真是掉以轻心，居然没能将李建成置于死地。

“你今日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向本王诉苦吧？”

眼见李建成大有要说个痛快的企图，程易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被程易阻止了话头。

李建成似是没想到一般，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圣鸣王果然心硬似铁。”

说着，李建成又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

“本王性情如何，这些年来民间传得还不够多？”

程易反问一句。

李建成一愣，嘴角露出愉悦的笑意。

“若非你我二人已然站在对立面，孤倒是愿意交圣鸣王这个朋友。”

听到他这句话，程易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

你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圣鸣王就不担心，有朝一日龙椅上那位，对你卸磨杀驴？”

李建成又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终日与凝霜虫为伴。

程易总觉得，李建成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露着阴森的气息。

“隐太子该不会以为，你这种挑拨离间的计量，对本王有用吧？”

程易双手抱臂，坦然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失笑一声，又道：“孤那好弟弟，旁的不会，玩弄人心确实是很有一套，否则，也不会笼络到那么多对他忠心耿耿的蠢货。”

“蠢货？”

程易挑眉。

“不见得吧？”

李建成自然也知道，无论他怎么说，都已经无法改变程易的心意。

然而，他还是不介意。

在李世民与程易之间，扎进一根尖刺。

想到这里，李建成眼珠一转，又继续道。

“圣鸣王觉得，当年李世民为何要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你？”

程易挑眉。

他想了许多李建成可能会用上的说辞。

却唯独没有想到。

他居然会将话头扯到李丽质的身上。

“隐太子是说，陛下是为了控制本王，才将长乐许配与本王？”

李建成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那隐太子觉得，本王可有被控制？”

程易又问道。

李建成细细打量起了程易，半晌后，终于开口：“在圣鸣王问出这句话时，便就说明，你并非完全不信孤的话。”

没有留给程易说话的机会，李建成紧接着又道。

“圣鸣王分明有逐鹿天下的本事，却因为一个女人而甘为人下，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李世民的真正用意吗？”

原来如此。

程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说法。

原来，这天下还真有人以为。

他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那如此一来，他便也明白过来，当初李承道为何会将青羽送到圣鸣王府了。

想到这里，程易一时竟不知道。

究竟是他太过淡泊名利了，还是对方太蠢了。

“隐太子还真是为本王着想啊。”

程易意味深长道。

李建成知道，程易眼下并未听进去自己的话。

可他却也相信。

只要程易已经听进去了这句话，时间愈长，他心中的怀疑便也会逐渐加深。

一如他当年……

然而。

还不等李建成再多想什么。

一股肃然杀气突然而至，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直朝他而来。

李建成心下一惊，慌乱躲开杀气涌来的方向。

可惜，那杀气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

竟一直就缠着他，似乎不将他困住，便不会罢休似的。

李建成心中一紧，仓惶躲避之间，匆匆瞥了眼正站在不远处的程易。

也正是这一眼。

就让他整个人，突然被钉在了原地。

此时的程易，与李建成先前所见过的，都迥然不同。

他人虽然仍旧一副悠哉模样，可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势，却十足的迫人。

就好像一柄虽然尘封已久，却对血液已经饥.渴难耐的利刃。

杀气尽显！

下一刻。

铺天盖地而来的森然杀气，便将他彻底包裹了起来。

身处包围的李建成，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察觉到自己已然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用仅剩的力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站姿。

“程！易！”

李建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喊出程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