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鸣王府里头，李丽质与高氏和殊岚，正在一处说话。

大明宫中，李世民则已经将李承乾宣入宫中。

“想来程易应当已经同你说过，神策军的人会与你一道前往立州。”

看着面前小心谨慎的李承乾，又想起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

李世民心中不可谓不心酸。

“是，圣鸣王已经与儿臣说过了。”

李承乾垂手而立，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

从始至终，都未曾抬头去看来李世民。

“此去立州，你千万小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身涉险。”

李世民语重心长道。

虽然他已经对这个儿子失望，可对自己这个嫡长子。

他也总是比其他儿子，要更加挂心。

“是，儿臣记住了。”

李承乾仍旧低着头，他的脸落在大片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过去的事情，往后就不必再提，从今日起，你仍旧是朕最优秀的儿子。”

李世民这句话刚一落下，李承乾的身子便彻底僵住了。

回忆过去，纵使是他做太子的那二十余载，李世民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李承乾只觉鼻尖涌起酸涩。

他飞快眨了下眼，将眼眶中的水汽挤了个干干净净。

“是，儿臣记住了。”

尽管已经极力控制，李承乾的声线仍旧有些颤抖。

李世民长叹一声，叫李承乾坐了下来。

这日，父子俩终于彻底敞开心扉，将这些年来耿耿于怀的一些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儿臣以为，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是青雀……”

李承乾这句话说得极低。

这件事情就像一根利刺，死死扎在他的心中。

“青雀自出生起，身子便不好，我与你母后确实在他身上多分了些心。”

说起此事，李世民心中便难免愧疚。

他知道，若非他与观音婢的偏爱，李承乾也绝不会与青雀走上不死不休之路。

“是，后来儿臣也想明白了，可那时候，儿臣已经停不下来了。”

那时，朝中太子,党已经颇成气候，便是他想停，他身后那些人也不会允许他停下来。

何况还有李泰。

只要他稍稍松懈片刻，那等着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到李承乾这句话，李世民转念便也明白了过来。

李承乾与李泰。

就像是当年的他和李建成。

一母同胞又如何？

身处皇室，又怎敢奢求骨肉亲情？

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

他胜了，成为了大唐的皇帝，李建成败了，最终落得个乱箭穿心的下场。

而李承乾和李泰。

却只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有时夜深人静时，他甚至会忍不住去想。

倘若当年，他能放李建成与李元吉一条活路。

那他的儿子们。

是否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

然而，事到如今。

早已经没有人给出他一个答案。

诸事早已皆是定局。

直到夜幕落下，李承乾才起身告辞。

“你走之前，去见见青雀吧。”

就在李承乾刚走出太极殿没几步的时候，李世民忽然起身走到了门口，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

李承乾脚下一滞，僵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才终于背对着李世民，低低应了一声：“是。”

“去吧。”

李世民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

“早些回去歇着吧。”

李承乾没有再说话，只匆匆点了下头，向前走去了。

李世民久久凝视他的背影。

直到大太监上前，提醒他更深露重。

李世民才恍然回神，返回了殿中。

……

魏王府。

因着一早便得了李世民的旨意。

所以。

当驻守魏王府外的禁军。

在魏王府大门外，看到李承乾时。

倒也并不如何意外。

“大殿下。”

禁军统领上前，想李承乾行礼。

李承乾微一颔首，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我去见青雀一面。”

他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

“殿下请。”

禁军统领退到旁边，朝着李承乾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承乾却没有立刻往前走。

他抬头看向上方“魏王府”的匾额，目光发沉。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早已经敞开的魏王府大门走去。

在他身后，几乎所有驻守此处的禁军将士，全都表情怪异。

见状，统领假咳一声，呵斥道：“敛神！”

另一头，李承乾已经进到魏王府。

“嘭！”

随着一声重响，魏王府的大门在他身后紧紧合上。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来过魏王府。

可他记忆中的魏王府，却远不是如今这副萧条的景象。

按照记忆中的路，他径直朝着李泰的院子走去。

这一路上，几乎每个看到他的下人，都满脸震惊。

“大、大、大殿下？！”

临到李泰院子之前，李承乾见到了李泰的贴身太监。

“青雀可在里面？”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愕然，直接问道。

那太监愣了好一会儿，才打着磕巴说道：“在、在……”

李承乾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我去瞧瞧他。”

“大殿下！”

就在李承乾正要抬手推门的时候，那太监又急急出声喊住了他。

“我、我家殿下自、自那件事后，便、便都……”

那太监欲言又止半晌，才终于再次开口。

“都有些喜怒不定，若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闻言，李承乾不由失笑一声。

“往日，不中听的话他说得还少了？我不会与他计较的。”

落下这句话，李承乾也再不看那太监，径直推门走进了小院。

那太监却呆呆站在李承乾身后。

被废掉太子之位的大殿下，似乎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院中。

李泰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石桌边自斟自饮。

“酒拿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李泰直接开口道。

他没有回头，并不知道，眼下站在自己身后的并非自家府中的下人。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上前，李泰倏地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看到李承乾的那一刹那，李泰的脸色几番变换，最终全部都归于沉寂。

他神情漠然的转回头去，再不看李承乾一眼。

见状，李承乾轻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青雀。”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泰并未作何回应，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李承乾倒也不见外，径直便坐了下来。

“我要离开长安城了。”

他看向李泰说道。

李泰眉梢一挑，讥讽而恶毒地开口。

“大哥果然好福气。”

虽然被废了太子之位，却仍旧能恢复自由身，甚至还能离开长安城中这个樊笼。

“父皇让我去立州围剿隋杨余孽。”

李承乾好像没有听出李泰的语气，只继续说道。

“若成了，立州便是我封地，若不成，怕是就要身死魂消。”

听到这里，李泰的眉头忽然跳了一下。

“所以，你就当今日是咱们的最后一面吧。”

李承乾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