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是正经的马,只可惜它时运不济,跟了个不正经的主人,所以它的马生便误入了歧途。
一阵泥土飞扬,程怀亮便勒马停在了萧煜的面前,而后翻身下马,晃了晃铁塔般的身躯后,便蹲坐在他身旁,略微好奇道:“我听你府上管家说,你一大早便出城来田地了,”怎么?你是打算当个田舍翁?”
“你咋说话呢?”萧煜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才是田舍翁,你全家都是田舍翁!”
田舍翁…本来指得是年老的庄稼汉,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大唐之所以被称为盛世大唐,就是因为它样样都走在了时代最前沿,这个样样,不仅仅是包括文化和政治军事,就连在骂人这方面,也是独树一帜,笑傲江湖。
就比如这田舍翁,也叫田舍汉,原本它就单纯的指种地的农民,但为何萧煜听到这个词汇会这么敏感呢?
因为这其中有一个典故,而故事的主人,便是李二和魏征。
有一次,魏征直言劝谏,把李二气的七窍生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李二直接撩起了袖袍,想和魏征来一场生死大战,幸好长孙无忌等人拼命阻拦,才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李二被骂得心里委屈,但是又不敢顶嘴,直到罢朝后,他才满脸铁青的回立政殿找老婆哭惨。
于是故事便开始了。
李二怒声发誓,“必杀此田舍汉!”
长孙皇后则问:“谁触忤陛下?”
李二道:“还不是魏征那个田舍翁,每廷争辱我,真是岂有此理!”
照说魏征出身名门,也是世家之后,怎么会被骂为农民呢。
原来是“每廷争辱我”的意思是,不顾场合,不看左右,逮啥说啥,口无遮拦,多次让李二在大庭广众下不了台,垂直度大于灵活度,因此被李二骂了这么一句。
对于这句骂人话,长孙皇后也解释道:“魏征直言,说话不讲究语言艺术,比较冲,不婉转,跟农民说话一样,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
只可惜,解释就是掩饰,这话已经撂下了,并且在宫女和太监们的传播下,这个故事越传越广,最后搞得人尽皆知。
就这样,田舍翁不再是单纯的指农民伯伯,更多的则是被披上了一层贬义,比如…你是个乡巴佬。
总之,哪怕是善良的农民伯伯,也听不得田舍翁三个字,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在侮辱自己的职业,已经上升到了人格的高度。
“切,我巴不得当个田舍翁呢,多自由自在啊!”程怀亮撇了撇嘴,丝毫不在意萧煜的反击。
萧煜叹了口气,果然和不要脸的人交谈就是累,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
撇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拉得长长的马脸,鼻孔里还喷出一口热气,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似乎是在叹息自己悲哀的命运…
萧煜脸色稍缓,还是这马脸看起来顺眼些啊。
“哎哎哎,跟你说话呢,望着我的马做什么!”程怀亮不乐意了,起身一脚踹在马肚子上,马儿无辜的嘶鸣两声后,便踏着马蹄跑到了另一边,想必是怀疑马生去了。
“程兄,你这大老远从长安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虐待动物吧?”萧煜有些无奈道。
“没啥事,就是无聊串门,结果听你管家说你不在家,我就有些好奇的出来看看…你这到底是在弄啥呢?”程怀亮指着田地里搭好的棚子,道:“好好的地,被你弄成这副模样,咋滴,你是怕它冻着?特地给它披上一层衣服?”
萧煜白了他一眼,“这叫大棚,可以种出绿菜来。”
“种绿菜?你莫诳我,这都什么时节了,怎么可能种出绿菜来?”程怀亮愕然的瞪大眼睛。
“听过一句话吗?有志者,事竟成,谁规定这个时节不能有绿菜了?”
程怀亮脸色渐渐恢复如常,而后肯定地点点头,“没人规定,你果然是个妙人,冬天种出绿菜,怕是得羡慕死不少人!”
“你信了?”
“信,为何不信,我爹说了,你是个神奇的家伙,总能做到让人大跌眼镜的事,若不是我和你关系太好,我都想凿开你的脑袋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程怀亮兴奋道。
萧煜眼角抽了抽,这莫名的惊悚感是怎么回事?
“这绿菜到底是个什么说法?”程怀亮好奇的望向被大棚遮盖住的田地,道:“就给田穿件衣服,它就能长出绿菜了?”
“哪有那么简单,还得等一个月圆之夜,然后找五十位童男,五十位童女,让他们围着大棚磕头祈祷,等祈祷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能有新鲜的绿菜吃了…”
程怀亮瞪大眼睛,久久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萧煜,你说真的?当真这么神奇?”
“程兄,你脑子没问题吧,这种鬼话也信?肯定是假的了。”萧煜撇了撇嘴,表情十分嫌弃。
程怀亮:“…”
心好累,和讲道理的人聊天就是麻烦,还是当个大老粗好,拳头便是道理。
“萧煜,你别闹,我这问你话呢,这绿菜到底能不能种出来?”程怀亮很好奇,也很急切。
冬天的绿菜有多稀有?整个长安的权贵,都以冬天能吃上一口绿菜而感到骄傲,入冬之后,李二赏赐大臣都不再是给金子之类的奇珍异宝,而是十分大方地让尚膳监给某个幸运儿送去一朵蔫不拉几的绿菜。
而收到绿菜的幸运儿,则是感动的泪流满面,然后哭着喊着要替李二上刀山下火海云云。
由此可见,这些权贵人家对于冬天吃绿菜到底有多执着。
“种倒是能种出来,但是这布不行。”萧煜一把扯下盖好的丝绸,说实话,这丝绸已经是他能找到最薄的布料,但是依旧不行,因为它没办法让阳光照进大棚之中。
“布?关布什么事?”程怀亮问道。
“这东西才是最关键的,要透气,但是不能太透,不然绿菜容易闷死,它也不能太厚,不然太阳照不进来,绿菜同样会死…”萧煜叹气道。
“这么繁琐?”程怀亮眉头紧皱,显然萧煜说的这些专业名词已经超出了他的智商接受范围。
“我本以为我带来的丝绸能行,但是刚刚仔细看了一下,还是不行,太厚了,绿菜怕是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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