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八)
这个时候,小邓买好了火车票,一行四人坐上火车回杭州了。
一路无话。
李文昌埋头看书,小邓沉默,陈艺志牵着绳,守着卢仙儿。
到了杭州的陈家,小邓完成任务,才告辞离开。他欠了陈艺志几十年的承诺,答应帮他地找大哥大嫂,这四十年来,他如同扛着一个沉重的任务,如今终于完成了,小邓如释重负,他是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陈家的。
回到了家里,李文昌像变了一个人,他把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解开,随便地往桌上一扔,然后眼睛扫射了一下四周,他看到了楼家月,陈文艺,陈文志,还有陈爱月,以及吉姆,但是除了陈文志,其它人他都不怎么认识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其它都不重要,只有自己最重要。
因此,他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对他说道:“回到杭州了,我得出去一下,你看管着她,不然她会跑掉的。”
陈艺志不知道哥哥脚步匆匆地要去哪里,不过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李文昌快步走了出去,他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似的。
陈艺志叹息一声,拿起哥哥放在桌子的绳子,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卢仙儿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温驯得像只绵羊。
陈文艺和楼家月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们时而看看痛苦的陈艺志,时而看看发呆的卢仙儿。
此时此刻,楼家月看到那麻绳,一头系在卢仙儿的脚上,一头系在陈艺志的手腕上,她眨了眨眼睛,以为在梦中,可是等到她的视线重新定格,变得清晰,她还是看到了那根麻绳,一头系在卢仙儿的脚上,一头系在陈艺志的手腕上。
因为这一根绳子,楼家月突然感觉一切都没有变化!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艺志和卢仙儿在一起,而她,无论怎么拼命地挤,也一直没有挤进他们的二人世界,她再次可怜地成为局外人。
对于这个发现,楼家月深受打击!
这简直是灭顶的伤害,楼家月面色惨白。
陈文艺看看卢仙儿,看看陈艺志,向前一步,对陈艺志轻声地问道:“她,真的是大嫂?”语气仍然是震惊和不相信的。
陈艺志点点头,难过地用手捂住了脸。
陈文艺走到卢仙儿面前,对她轻轻地唤道:“仙儿姐,我是文艺啊,小文艺,你还记得我吗?”
卢仙儿抬起头来,仍旧嘻嘻地笑着,两只手玩着自己的头发末梢,她一会把脑袋偏到左边,一会把脑袋偏到右边,看着陈文艺不说话。
陈文艺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她走到陈艺志面前,对他问道:“二哥,仙儿姐到底怎么了?”
陈艺志难过地回答道:“大哥说她疯了几十年了。女儿失踪了,儿子死了,她受不了刺激,所以疯了。”
如同轰雷炸顶,陈文艺跌坐在椅子上,流着泪说道:“可怜的仙儿姐,她的一生,真是太苦了,太苦了,呜呜呜——”
陈艺志听到妹妹的哭声,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他,也开始放声大哭。
兄妹俩对着嘻嘻傻笑的卢仙儿号啕大哭,哭得如同北风呼啸,只有楼家月一个人安静地退到书房里,变得沉思默想起来。
这个时候,陈艺志受到妹妹陈文艺的影响,也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走到卢仙儿面前,对她流着泪问道:“仙儿,仙儿,我是文志啊,你认不得别人,你不应该认不出我啊?”
陈艺志红着眼睛,泪流满面。他紧紧地盯着卢仙儿,渴望奇迹出现。
卢仙儿认真地看着陈艺志,呆了几分钟,随后又嘻嘻地笑着,去玩弄她的衣角去了。
她好像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或者确切地说,是因为她的灵魂她的思想死了,如今留在这个人世的,只剩下一个老朽不堪的躯壳。
看到卢仙儿这幅模样,陈艺志更加难受了,他向前一步,对卢仙儿用央求的语气说道:“仙儿,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文志啊,文志,在西安火车站,你不是认出我来了吗,怎么现在又忘了?”
卢仙儿仍旧嘻嘻笑着,看着陈艺志。
陈艺志流着泪痛苦地说道:“仙儿,你忘记谁都不能忘记我,你知道吗,自从离开后,这一辈子,我没有一天忘记你——”
陈文艺听到这里,双肩一震,她快速地看向嫂子之前站立的方向,却发现不知何时,楼家月已经不知影踪。
陈文艺皱了眉头,开始担心楼家月受不了这个刺激。
陈艺志却浑然不觉,仍旧流着泪对卢仙儿说道:“仙儿,别人都说你疯了,我不相信,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你是因为失去儿女,太过悲痛,你承受不了这种刺激,所以你就躲进了一个小小的黑暗世界里去了,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对不对?”
卢仙儿脸上的笑没有了,她冷冷地看着陈艺志。
陈艺志看到卢仙儿不笑了,以为这是好转的征召,他觉得是自己的真心起了作用,只要再努一把力,便可唤回理智的卢仙儿,因此,他笑了笑,更近地凑近卢仙儿,对她说道:“仙儿,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陈家村一块长大的。那个时候,每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我就跑到墙角,因为我知道你在那一边等着我,我贴着墙壁坐在地上,伸出手敲敲墙头,然后你就会笑出声来,我们虽然看不见彼此,但是知道大家在互相陪伴,我这一生,永远忘不了这个画面,那个时候,我又穷又苦,可现在想来,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候——仙儿,你还记得吗?”
陈艺志说到这里,充满希望地看着卢仙儿。
卢仙儿突然笑了起来,然后闪电般地伸出手,对着陈艺志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只听到“啪”的一声,陈艺志的脸如同馒头似的迅速肿起来,他的嘴角流出血,咸腥味如同轻纱似的,弥漫在空气中。
卢仙儿觉得自己偷袭成功,胜利地笑了。
陈文艺一阵惊呼,立马跑到陈艺志面前,对他关切地问道:“哥,你没事吧?”
陈艺志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
陈文艺看了疯狂中的卢仙儿一眼,对陈艺志好心地提醒道:“哥,你离仙儿姐远一点,她现在是疯子,疯子很危险的——”
没想到,一句话还没说完,陈艺志立马黑了脸,他厉声打断她的话,对陈文艺几乎是低吼着一般说道:“她没疯,仙儿没疯,你不要乱说话!”
陈文艺一呆,只觉得自己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她自觉没趣,在心底叹息一声,也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陈艺志和卢仙儿。
卢仙儿在嘻嘻地笑,陈艺志流着泪在她诉说,痴心妄想着能用他的深情唤回卢仙儿的理智。
陈文艺走到门口,回看一眼,她心想,只怕疯了一个不够,还要再疯一个了。
陈文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她走到陈家的院子里,原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的,接到二哥的电话,听说找到大哥大嫂,立马放下成都的一切,急吼吼地跑到杭州来团圆,结果大哥大嫂,一个不近人情,仿佛不认识她,一个疯了,不但大哥大嫂变得陌生异样,甚至连一辈子对她极好的二哥,也变得古怪起来。
陈文艺感叹着这次团圆一点意思也没有,往自己房间走着的时候,就看到书房里亮着灯,白色的窗户纸映着一个瘦瘦的黑色剪影,她知道那是嫂子楼家月,她没有睡,看到陈艺志对疯了的卢仙儿关怀备至,她受不了刺激,所以一个人躲到书房里来了。
陈文艺心疼嫂子,因此,想了想,便敲开了书房的门。
陈文艺站在书房的门口,对坐在那里发呆的楼家月问道:“嫂子,你还没睡?”
原本陷在痛苦的思绪里的楼家月抬起头来,看到陈文艺,不由惨然一笑,对她沙声说道:“睡不着。”她好像瞬间得了严重的喉疾。
陈文艺便笑了笑,走进来,坐在楼家月的附近,陪着她。
楼家月轻轻地问道:“你二哥,还在陪着你大嫂?”
陈文艺心中难过,二哥陪着大嫂,大哥不知影踪,大早上出门,到如今天都黑了,也不见他回家。
她苦笑一声,点点头,轻声说道:“我说卢仙儿疯了,十分危险,因为刚才她打了我二哥一巴掌,我原本是好心提醒他,反倒被他骂,所以讨了一个没趣,便也出来了,现在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
听到这里,楼家月面色惨白,苦笑一声,对她说道:“文艺,有一件事,我想了很多年,我一直没想明白。”
什么?
陈文艺没有听懂楼家月的话,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二嫂。
家月叹息一声,对陈文艺说道:“我年轻时长得也好看的,自忖和卢仙儿模样气质差不多。”
陈文艺立马说道:“不,嫂子,你的模样和仙儿姐差不多,但是气质,你比她好多了,她只是暴发户的女儿,而你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听到这里,楼家月心中更加惨痛,她喃喃地说道:“文艺,谢谢你的肯定和夸奖。现在咱们老了,也不说年轻的时候谁好看谁不好看了,我只是说现在,我和卢仙儿比起来,我看起来总比她年轻,比她好看吧。”
陈文艺听到这里,不知道楼家月内心所想,有些想笑,她不知道楼家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执意要和卢仙儿比个高低,因此,她立马说道:“嫂子,别开玩笑了,嫂子一辈子过得还算顺利,吃穿不愁,仙儿姐和着我大哥在外面要饭那么多年,又失去一双儿女,**上精神上都受了很多折磨和刺激,现在的她,和你在一起,简直老得就像你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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