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八）

楼家月只好清了清嗓子，对陈艺志开解说道：“艺志，这日本人的祖上还是中国人呢，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还记得吗？当年，在香港，柳生相田想请你雕刻作品，你死活不肯，你说日本人的祖上是中国人，如今居然数祖忘典，敢侵略中国，你还记得吗？”

因为共同的回忆，陈艺志笑了起来，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他和楼家明最好的岁月，青春在回忆中，都是发着光的，他怎么可能忘记。

家明笑道：“那不就是了。吉姆是一个美国人，他的祖上是日本人，但日本人的祖上是中国人，所以依此类推，吉姆的祖上就是中国人啊。”

吉姆的祖上是中国人？陈艺志听得大睁双眼，连呼楼家月狡猾如狐！这样的推算怎么能作得准？

楼家明觉得好笑，对陈艺志说道：“你觉得有问题吗，难道吉姆的祖上不是中国人？”

陈艺志说不过楼家明，只好说道：“行，算你嘴巴厉害，我不和你胡说。总之，吉姆祖上是日本人这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我看到吉姆，就想到他日本人的祖先，我就咬牙切齿，我就没法接受他是我女婿这个事实，所以我最近在叫爱月和他离婚。”

离婚？楼家明听到这里，大跌眼镜，意外得好像平地摔了一跤，他摇了摇头，对陈艺志说道：“艺志啊，你这是滥杀无辜啊。”他心里叹一口气，想陈艺志现在老了老了，这年轻时的脾气居然一点也没改，俗话果然说得不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艺志鼻子里冷哼一声，黑脸说道：“我还对爱月约法三章，她从我这里学到的手艺，不许传给吉姆，还有她的一双儿女，以及其它的日本人！”

楼家明听得好笑，摇摇头，对陈艺志问道：“我听说你真的打算办木雕学校了？这是个好事情！艺志，如果你决定下来，我可以投资，做你学校的大股东。”

陈艺志征了征，对楼家明问道：“你不是要开古建公司，开发房地产吗？”

楼家明笑了笑，说道：“难道我就既不能开古建公司，搞房地产，再办学校吗？谁说一个人创业就只能做一个行业呢，我有能力，自然可以搞综合性集团！”

好志向！陈艺志听得竖起大拇指，对楼家明佩服地说道：“家明，分开这么多年，你越来越富有，越来越本事了！我真不如你啊，自叹不如，自叹不如。”

现在陈艺志明白，楼家明除了有年轻人的热情活力，还有年轻人的勇气与志气。

他实在太佩服他了！

楼家明笑了笑，自谦地说道：“我只是一个铜臭浓烈的商人，而你，已经是木雕大师，多次为国争光，是新中国的功臣，你的事件要进入中国的木雕史的，所以，真实的情况是分开这些年，我一成未变，而你成长迅速，我已经望尘莫及了。”

这一席真诚的恭维话，让陈艺志听得心花怒放，双眉带彩。他笑眯眯地看着楼家明，对他说道：“你还是办你的房地产公司吧，做你适合的行业——”

楼家明沉吟道：“房地产我还在看，哪有那么容易定下来，倒是这个办学校的事，我觉得现在就可以拍板。怎么，艺志，你不愿意？我们兄弟，再次像年轻时那样，当合伙人，你不高兴吗？”

陈艺志摇了摇头，心中掠过一阵暖流，能够再次与家明合作一起创业，当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好像他的青春，他的时间，他的活力，全部回来了似的。

楼家明看了一眼陈艺志，进一步问道：“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摇摆？难道你办学校，不差钱吗，你资金雄厚，不需要我注资？”

陈艺志一征，看向楼家明，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楼家明对于他办学校，也许没有他嘴上表现的那么感兴趣，而是他担心他没有钱办学校，陈艺志感激地看着家明，心中掠过一阵一阵暖流。

要知道这个事上，没有钱，一切的梦想都只能是空想。而有了钱，空想也能变成现实！

陈艺志感动地看着家明，对他轻轻问道：“你担心我没钱办学校？”

楼家明有些不好意思，对陈艺志红脸说道：“你想太多了，我愿意与你合伙，是因为我觉得办学校这个生意会赚钱，我没有别的意思，商人嘛，无利不起早。”

陈艺志笑笑，对楼家明说道：“我没有不答应啊，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差钱？回国这些年，一直在吃老本，十年文革，我已经是穷光蛋一个了，哪比得上你这个从美国来的资本家。”

楼家月立马示意陈艺志不要这样说，这“资本家”三个字，放在几年前，那可是人人喊打的。

陈艺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看到妻子的提示，也立马噤声，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楼家明看到了，知道陈艺志在过去十年受了不少罪，他笑了笑，说道：“现在提资本家不碍事了，以前资本家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资本家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咱们中国改革开放了！我现在走到哪，知道我是美国回来的生意人，欢迎我的领导一大堆，哈哈哈，哈哈哈——”

楼家明得意地大笑起来。

陈艺志和楼家月受到楼家明笑声的感染，也放松下来，他们微笑着互相看看，才想到没错，恶梦已经结束，中国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了，如今改革开放了！

现在处处都在喊招商引资，中国要大力发展了！

楼家明笑够了之后，对陈艺志问道：“你办学校明明没有钱，为什么我说要合伙的时候，你还迟迟不表态？”

陈艺志叹口气，说出实话：“家明啊，你赚钱不容易，俗话说，‘花钱如流水，赚钱如捉鬼’，这办学校呢，只是我和爱月的初步想法，对于如何办学校，我们全无经验，都门外汉，你这样突然投这么多钱进来，我担心到时候因为我的没有经验，你的钱会全部打水漂，所以我不能坑了你啊！”

原来如此，楼家明听到这里，内心十分感动，他的胸中掠过一阵温暖，他终于明白，原来一辈子，陈艺志一如既往，就像一个老大哥一样照顾自己。

他笑了笑，对陈艺志说道：“多谢关心了。不过艺志，以我经商多年的经验，这个办学校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和你肯定会赚钱，而且是赚大钱！此外，这个办学校啊，它和其它生意不一样，它有着非凡的价值和重大的意义，你听我分析给你听啊——”

陈艺志点点头，专心致意地倾听，脸上的神情，好像他是一个好学的小学生，而楼家明就是一个博学多识且极其负责任的好老师。

楼家明抿了一口茶，坐在陈家的庭院里，晒着暮春初夏的阳光，绣球花沿着墙根开了一丛又一丛，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粉色的，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绿色的，花型巨大，如同一个个圆色的绣球，空气清新，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此时此刻的人间，美好得就像天堂。

楼家明侃侃而谈：“艺志，这个办学校啊，特别是这个木雕学校，除了赚钱，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中国的木雕是一条长河，她的历史，她的文化，如同星河灿烂，我们一定要传承下去，而不是让它在我们这一代消亡！”

听到这里，陈艺志频频点头，他想着此时此刻家明说的话，和前阵子，女儿在他的手工作坊里说的话一模一样，而他是一个大老粗，这样的事情，他早就想到了，也很着急的想去做些事情，但是他说不出来，这就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差别。

前些年，看到自己日渐老迈，头上的头发全白了，甚至连眉毛胡子也开始褪色一样的出现一片灰白，他的心里就很着急，如同火烧一般，他焦虑地想着自己步入晚年，半截身子入了土，可是一个徒弟也没有，难道一生的本事，真的要如他年轻时面对日本人所说的，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了吗？不不，他不愿意，现在是新中国，人民当家作主，国家飞速发展，他希望找到自己的传人。

儿子学了化工，现在在为国家作贡献，他在他喜欢的岗位上发着光发着热，他为之感到骄傲，儿子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他也不难过，但是他还是急于寻找一个继承人。

他总是做梦似地想，什么时候，中国那些大学，比如像中央美院那样的，在学校里面开设木雕专业，如果真有那样一所学校，他肯定免费去当老师，因为这样，就可以一下子他拥有了许多徒弟，他的手艺就可以传承下去了，可是盼啊盼，找啊找，他一直没找到这样一所学校。

因此，到了最后，就只能改变想法，那就是自己办一所学校，开设木雕专业，可他没有钱，没有合伙人

现在家明成了他的合伙人，家明大量注资，女儿成了自己的弟子，也是自己学校的合伙人。

陈艺志高兴极了，他的眼睛里射出年轻时那样激动热烈的光辉，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