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

陈艺志点点头，懊恼得连连扇自己耳光，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难过地说道：“以前总觉得作为合伙人，我付出很多，家明占了我的便宜，现在我明白过来，家明功不可没，他现在不在我身边，这几年，我过得真是太痛苦了，碰到事情，没个商量的人。”

楼家月烦恼道：“路都是你自己选的，现在一再抱怨有什么用，我看，艺志，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陈艺志看向楼家月。

家月皱着眉头，对陈艺志说道：“当年，你妹要陪庞三多出生入死，把三个孩子托付给我们抚养，如今三个孩子已经成人，我想你妹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她不会对三个孩子不闻不问的，如果你听来的消息属实的话——”

听到这里，陈艺志激动地站起来，对楼家月问道：“你是说，我妹会来找我？！”

楼家月点点头，对陈艺志说道：“没错，她要是再不找，就来不及了。我想国民党败走台湾，你妹和你妹夫肯定会跟着去，如果去了，可能很多能都不能回来了，这是她带走三个孩子的唯一机会！”

陈艺志点点头，一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他马上就可以看到妹妹了！

楼家月对他吩咐道：“艺志，你想，如果你妹要来找你，她最有可能去哪里找你？”

陈艺志想了想，立马回答道：“陈家村。”

“没错！”楼家月吩咐道，“所以，为了让你妹能够尽早尽快地找到你，艺志，我建议你，马上回陈家村等着她。”

陈艺志想了想，对楼家月问道：“我回陈家村可以，我也愿意，你和孩子不与我回陈家村吗？”

楼家月思索着对他说道：“咱们兵分两路行动，这样妥当点。”

陈艺志对楼家月说道：“我在陈家村给了师父纸条，上面写了我在杭州的地址，我也在我们家老屋的大门上贴了纸条，上面有杭州我的地址。”言下之意是，如果他的妹妹与妹夫找到陈家村，肯定能够来杭州找到他。

楼家月说道：“你还是回陈家村守着吧，万一你师父老糊涂了，把纸条丢了呢，万一陈文艺不去找你师父呢，万一你贴在老屋大门上的纸条被调皮的小孩撕了呢，总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听我的话，现在，立刻，马上回陈家村，等你妹和妹夫。”

陈艺志点点头，认为楼家月说得有道理，他甚至对妻子有些佩服，她思路清晰慎密，简直像女中诸葛，让人欣赏不己，他失去了楼家明可共事，但他得到了妻子楼家月的共患难。

他问道：“我回陈家村，你带着孩子留在杭州？”

“嗯——”楼家月点点头，对陈艺志回答道，“一来我要做孩子的思想工作，二来，如果你妹和你妹夫直接到你大哥家找你呢，这样我在隔壁就能马上听到他们的动静，两个人分开行动更好。当然，如果你在陈家村接到你妹，你就带着她来杭州接孩子，我想路上也用不了几个小时，当然，如果我做完三个孩子的思想工作，你妹与你妹夫迟迟没有找到杭州来，我也可以带他们回陈家村与你会合。”

“孩子们的思想工作？”陈艺志莫名其妙。

“对啊，你真是榆木脑袋！”楼家月责怪陈艺志，“你没发现，三个孩子把我们当亲爹妈，现在亲爹妈来找了，他们愿不愿意跟你妹和妹夫走，这都是一个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

听到这里，陈艺志心里一沉，没错，这几年来，和三个孩子天天在一起，他发现三个孩子都不爱说话，也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提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仿佛没有半点想念与盼望之情。如今想来，就是因为妹妹和妹夫为了国家大义，将孩子早早抛弃，让他们与妹妹妹夫没有了感情。

楼家月说道：“所以，你现在回陈家村，我留在杭州，作他们的思想工作。”

陈艺志狐疑地问道：“他们会听你的吗？”

楼家月大眼一瞪，对陈艺志反问道：“那他们会听你的？这些年，还不是我在管三个孩子？说实话——”楼家月眼睛一红，对陈艺志哽咽说道，“我舍不得复兴，我一直在到处找药，想把她脸上的麻点治好，唉，如今马上要分别了，这一分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家月说到这里，看着远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艺志点点头，这些年来，所有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妹妹的孩子，全是家月在教育，他确实没有插手的本事和权利，因此，点点头，温驯得如同一只兔子，他对楼家月恭敬说道：“那么太太，就听你的安排吧，我现在就收拾收拾行李，马上去陈家村等着。”

家月点点头，含泪道：“去吧。”

陈艺志操心着妹妹与妹夫，也顾不得收拾什么行李，随手拿了两身换洗衣服，便匆匆上路了。

陈艺志走后，三个孩了还没有回来，斜阳已经照进庭院，家里很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楼家月心乱如麻，三个孩子去买菜，上午出门，现在马上要晚上了，居然还没有回来？

之前，她忙着劝说提醒陈艺志，盼望着孩子们晚点回来，以免撞到他们商量大事，再后来，陈艺志走后，她又盼望着孩子们晚点回来，这样她才有时间思考，如何劝说三个孩子去认亲生父母——可如今，暮色如同轻纱般笼罩四周，天色向晚，华灯初上，晚风打着旋儿，带着落叶，从她身边轻轻吹过，三个孩子仍然没有回来？

楼家月紧张得两只手绞在一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如今外面人心惶惶，世道大乱，三个孩子跑出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那么，到时候，她如何向陈艺志交待，她又如何向庞三多和陈文艺交待——

想到这里，楼家月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外面走去，不行，她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她必须去外面找到三个孩子，否则的话，她肯定会发疯的。

夜色已经黑如煤炭，楼家月想着心事，焦急地扑进夜晚的冷风中，却听到一声小小的“舅妈”，楼家月双肩一震，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孩子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特别是复兴，一对麻花辫子，昏暗的夜色让她脸上的麻点看不清楚，因此，在桔子黄的灯光下，复兴显得特别漂亮，复兴在哭。

很明显，三个孩子大概已经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楼家月心中一沉，急急走了过去，她走到复兴面前，发现她的眼泪如同两条小河，静列地在脸上流淌，她看着他们三个，老大老二比较木讷，但仍然表情苍惶难过。

楼家月对他们说道：“你们回家吧，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外面风大。”

三个孩子仍然没有挪动脚步，仿佛从前的家不再是他们的家，他们今天从这个门出去，再回来时已经是陌生人。

复兴轻轻地说道：“舅妈，我们已经听到消息了，”

楼家月内心一阵痛苦，她努力笑了笑，对复兴说道：“孩子，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你看这天色早黑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饿坏了，什么事等吃饱饭再说。”

楼家月此话一出，老大老二立马红了眼眶，他们年轻，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看，立马不停地点头，老大委屈地说道：“舅妈，我们早就想回家了，在这里站了四五个小时，是复兴不让我们回，她说，舅妈家，不是我们的家——”

聪明学习好的老二立马拉了拉老大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楼家月听到这些话，仿佛心里扎了一根刺，她笑了笑，看向复兴，复兴低着头，在那里静静地流泪。

她伸出手，拉起复兴的一只手，对他们仨说道：“傻孩子，舅妈家当然是你们的家，你们从小在舅妈身边长大，舅妈就是你们的妈妈，对不对——”

听到这里，复兴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流得更加厉害了。

楼家月当心外面闲杂人等多，因此，故意看了看四周，对孩子们示意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很多，我们小心点，不要给自己招来灾祸。”

她尊重地看着复兴，仿佛她不是一个小孩，而是能与她商量大事的成年人。

复兴十分感动，对老大老二说道：“那我们就依舅妈的话，先回家吧。回家后再和舅妈说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楼家月听到这里，心中一沉，想着三个孩子好像有了主张，她有些紧张，不过如今最要紧的是把三个孩子哄回家中，因此，笑了笑，拉着复兴的手就往家里面走。

等到三个孩子进了家门，她立马返身，把房门紧锁了。

楼家月定定神，对他们说道士：“你们先去餐厅等着，我给你们热一下饭菜。”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心里藏着事，可还是打起精神，给孩子们做了五个菜，甚至比平时还要丰富些。

等到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时，复兴看看四周，发现平时陈艺志坐的那个位子空着，心里立马感觉不妙，她顾不上吃饭，紧张地对楼家月问道：“舅舅呢？”

楼家月不想让孩子一开始就害怕，因此，笑了笑，回答道：“你舅舅老家有点事情，他今天回陈家村了，大概要在村子里呆一些日子。”

复兴点点头，想了想，又紧张起来，眼睛红如宝石，她对楼家月问道：“舅妈，舅舅回陈家村，是不是与我们的亲生爹娘有关？”

听到这里，楼家月心里一咯噔，心想好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她故意装作轻松地笑了笑，对她说道：“没有的事，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吃饭，快吃饭。”

老大老二点点头，饿了一天的他们，开始狼吞虎咽，复兴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她像只小鸟似的，挑了几粒米送进嘴边，又放下了筷子。

楼家月开始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