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定此事后,当场结成了共进退的同盟,尔后分头回营,各找自己信得过的心腹预作安排去了。
当然了,他们也没有忘了把他们在怀顺王耿仲明那里挨的打受的辱,展示给自己的部众们看。
同时,他们也借机大肆散布消息,说怀顺王耿仲明已将重炮损失的罪责,扣在了自己所部兵马的头上,大清皇上的旨意一到就要问罪治罪。
这样一来,新仇旧恨撞到了一起,宋国辅和石明雄的部众皆对耿仲明愤恨不已。
一时间人心思变,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六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
当天晚上,天虽然阴的很重,但是却没有再次降雪。
同时也没有往常多见的雾气,但是当夜寒风怒号,营帐外哈气成霜滴水成冰。
石明雄和宋国辅的队伍,虽然当天白天的时候遭受了炮击,伤亡不小,而且丢失了大批重炮,士气极其低落。
可是他们也仍然没有避免掉被安排值夜巡夜的命运。
石明雄及其所部人马被安排在了上半夜,宋国辅及其所部人马被安排在了下半夜,几乎包圆了夜里的巡逻警戒任务。
接到了怀顺王这样的命令,石明雄和宋国辅营中已经辛苦一天的兵马士卒,自然难掩愤怒。
特别是想到自己们将来还要承担白天损失了二十一门重炮的罪责,一个接一个的牛录章京,来到石明雄和宋国辅的跟前口出怨言,咒骂不已。
同时也在石明雄和宋国辅的可以引导之下,大肆宣泄着多年来自己们受欺压被排挤的窝囊气。
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石明雄和宋国辅两个人心里越高兴。
就这样,当天晚上才入夜不久,石明雄与宋国辅两个人决意反正的心思,就成功赢得自己心腹部下们的赞成。
远在盛京等处安置的妻儿老小,对他们许多人来说固然重要。
可是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已经面临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首先想到的,永远是他们自己。
石明雄,宋国辅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心腹部下们,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的话,想当年,他们也不会稀里糊涂地跟着耿仲明搞什么登州兵变,逼得登莱总兵张可大拔剑自杀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是估计自己的宗族亲人受牵连,他们也不会在后来又跟着孔耿二人渡海投降后金军当二鞑子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极端自私自利的人而已。
不过,杨振本人对于这一类人,并没有太大的成见。
因为一旦认识到这类人的思想行为特点以后,他就能很容易地判断出这一类人遇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或者会做些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在利益纷争以及生死攸关的时候的行为,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因而也就是完全可控的。
所以,当杨振在正月初六日深夜,意外地接到石明雄和宋国辅联名的投诚书信的时候,他的反应跟被紧急召集来议事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石明雄和宋国辅的联名书信,是仇震海领着俞海潮,亲自送到征东将军行营杨振下榻处,交到手中的。
书信没有密封,送到杨振手中的时候,仇震海跟俞海潮两个人都已经看过。
当然了,对此,杨振也并不在意。
一来,这些人都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亲信,不管信里写了什么内容,他们迟早要知道。
二来,这种事情也难以避免,因为这个时代能在军中找笔墨纸张,把意思表达清楚,就已经很困难了,哪顾得上那么多别的呢。
不过,俞海潮在见到杨振,讲述了得到书信的情况之后,还是主动向杨振做了检讨。
因为他在率队巡逻城头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敌人在大冷天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城墙根下。
当时的他,直到听见了“嘭”的一声弓弦响动,才意识到已经有人趁夜摸到了城墙根下。
好在来人在暗夜里射出了一箭之后,几个兔起鹘落,身影就消失在了镇江堡东墙外不远处的江堤后面。
而且那人使用强弓的目的,也不是想要他的命,而只是投递书信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突发的意外,也依然把最近稍微有点飘飘然放松警惕了的俞海潮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了,面对俞海潮心有余悸的检讨,杨振倒也没有过多指摘他,只是十分严肃地叫他今后要戒骄戒躁,然后叫打发去传召城中诸将去了。
当日半夜,子时前后,灯火通明之下,仇震海、张臣、李禄、柳林、杨珅、安应昌以及金玉奎,齐聚征东将军行营二堂议事厅上。
等人到齐,杨振将石明雄、宋国辅两人的联名书信,交给了张臣等人,叫他们一个个看了。
众人之中,有的人是又惊又喜,喜出望外,有的则是将信将疑,皱眉沉思。
杨振见状,端着茶碗时不时喝一口提提神,也不说话。
直到金玉奎最后一个看完后,交还了书信,杨振方才冲他说道“石明雄,宋国辅,他们两个,你可认得?”
“回都督的话,此二人,卑职在清虏那边的时候,跟他们虽然打过几个照面,但是并不熟悉。那个石明雄,跟谁都是自来熟,倒是说过几次话。”
面对杨振的询问,金玉奎一边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与石明雄、宋国辅打交道的十分有限的场面,一边谈起了自己对他们的印象。
“至于那个宋国辅,一副横眉冷目拒人千里的样子,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卑职与他也没有任何交往。
“不过,他们都是登州兵出身,当年登莱之乱的时候,跟随了耿仲明,后来跟着孔耿二贼过海投靠了清虏伪帝黄台吉,孔耿二贼封王以后,他们也封了甲喇章京,后来跟着耿仲明编入了清虏那个狗屁正黄旗。”
说到这里的时候,金玉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又接着说道
“孔耿二人投靠了清虏后,为报私仇,引清虏南下旅顺口,破城后屠了旅顺城,当时卑职——身在海上,但有许多亲族死于耿仲明等人之手。
“是以,在清虏那边的时候,卑职,还有卑职所在的天助兵各部,跟天佑兵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除非是不得已。
“当然,卑职跟这个石明雄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这个石明雄也曾向卑职解释过当年屠城之事,说他们是被孔耿二贼所迫,乃是迫不得已为之。
“卑职当然不信,但是后来也听说天佑兵里,不仅孔耿二贼不睦,孔耿二贼部下,也是各自抱团分派,斗得死去活来,一如当年东江各部,毫无兄弟手足之情。”
“咳,咳,咳——”
说起孔耿二部人马的派系林立,金玉奎想到了当年东江镇各部内斗的情形,正说得起劲,突然被一阵咳声打断。
他连忙转脸去看,却见同样出身东江,出身于天助兵的仇震海,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于是他连忙打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金玉奎投效到杨振麾下,已经三四个月了,对杨振身边的主要将领们,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他也已经知道,他曾经拿来开过黄腔的仇震海的那个侄女,已经成为了杨振的继室,也就是现在的金海伯夫人。
也因此,他很清楚仇震海与杨振的关系。
所以自从投效到杨振这边之后,也一直将仇震海这个曾经的关系很一般的同僚,当成了自己在金海镇能够抱的大腿之一。
此时他一见仇震海的脸色,很快就略显尴尬地住口不说了。
因为这一瞬间,他也意识到了,杨振的麾下可是有很多出身东江的部将与人马,彼此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得罪很多人。
“这个,都督,东江镇当年那些事情,咱们不提也罢。不过孔有德与耿仲明二贼及其部下关系多有不睦,卑职当年在那边时,也曾有所耳闻。”
仇震海咳的那几声,的确有打断金玉奎的意思,不过他见金玉奎闭嘴之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自己,当下便也说了话。
“今夜耿仲明部将石明雄、宋国辅派人投书入城,若果真是他二人所为,不是别人冒名使诈,那么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一个打掉耿仲明所部人马的绝佳机会就来了!”
“绝佳的机会?怎么个绝佳的机会?”
对于仇震海出声制止金玉奎接着说话的行为,杨振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是听了他所说的话,心中不快散去,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仇震海所说的绝佳机会上面了。
石明雄和宋国辅两个人联名的书信,只说自己出身登州,当年渡海投金,乃是被耿仲明所欺骗裹挟,早有反正归明之心。
现如今,他们认为杨振乃汉家是当世英雄,驱逐鞑虏,恢复辽东,非杨振莫属,他们身为登州汉儿,虽不慎事虏,但愿意将功赎罪充当内应,协助杨振大破清虏云云。
在他们表示投诚的书信当中,除了满口的空话大话之外,杨振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一句有用的话或者具体的谋划。
他们完全没有提及清虏那边的具体情况,比如清虏伪帝黄台吉的状况,比如清虏在城外的兵力分布,再比如白天的炮战之后城东威化岛上的情况,等等。
这是杨振眼下最关心的,可是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他们也没有告知他们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比如说怎么个充当内应之法,怎么协助杨振所部兵马大破清虏等等,也是一字未提。
当然了,杨振也能够将心比心地理解他们的处境,知道他们是在担心书信投递过程中可能会出意外,或者投递到城中之后,自己未必会接受他们投诚。
可是,光凭这么几句空空洞洞拍自己马屁的肉麻话,杨振却不会轻易相信这些反复无常的二鞑子。
所以,他从石明雄、宋国辅联名的投诚书信当中,一时也没看出什么绝佳的机会。
但是,仇震海所说的打掉耿仲明所部人马的绝佳机会这句话,却依然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什么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小角色,杨振并不感兴趣。
但是说到消灭耿仲明,他可就立马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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