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并不是不想去打金州,而是要有个先后,所以他说到这里,见袁进、俞亮泰两人看着自己似有话说,便又对他们解释了一句:
“满鞑子人口不多,人丁不旺,给他们制造大量的伤亡,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否则,不能杀其人,而先夺其地,我们派出大军驻守,反倒摊薄了我们自己的兵力。左右也就一两个月的事情,不要着急。”
说完了这些话,杨振停顿了片刻,见众人若有所思,如有所悟,袁进和俞亮泰两个,也不说什么了,便又最后说道:
“再说了,如果我杨振不在松山城中,如果我不把多铎带到松山城中,那么满鞑子还会调集重兵,并且不惜伤亡,猛攻松山城吗?
“而若满鞑子并不抽调重兵前来辽西攻我,辽南金复盖海之地又哪里来的兵力空虚,而我们又何来可乘之机呢?”
杨振把自己渐渐清晰的想法和盘托出,众将听了皆默默不言.
过了一会儿,袁进慨叹着说道:“如此一来,都督倒是自己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了!”
除此之外,袁进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想到的,杨振想到了,而杨振想到的,他们却没有完全想到。
统一了思想之后,接下来,杨振迅速向众将分派了任务。
先给严省三安排了任务,叫他率队乘着正在快速上升的潮水,从小凌河的河口处逆流而上,深入内陆一些,制造一点动静,以便将娘娘宫附近的满鞑子或者二鞑子的哨骑吸引到北边去。
尔后叫李禄带一队掷弹兵充当前队,让俞亮泰派出一批小船,将他们送到小凌河河口以南海岸上的芦苇荡里预备。
只待北边一有了动静,就沿着当初从松山城出来的道路,先回松山,接管东门,随时准备接应杨振所率的后队。
再然后,就是袁进和仇震海了,杨振叫他们安排船只,准备着将当初从松山城里出来的其他各哨火枪兵、掷弹兵、炮兵,全数送到当初离岸登船的地方去。
至于这一次在卧牛沟截获的火炮弹药粮械等辎重物资,最后也由杨振拍板决定,一概留在了外面。
一来,这些东西过于沉重,离开了船只和水路,在陆上运输起来十分麻烦。
二来,松山城外沿海的水手营和止锚湾两处地方,也需要有重炮防御。
先前从这两处带走的三十门冲天炮,眼下固然是要回归原位,重新布防在水手营和止锚湾的炮位上。
可是松山制铁所铸造的冲天炮再好,它的射程却十分有限,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近战利器罢了。
用它来守卫水手营沙洲还好说一点,毕竟水手营沙洲与陆地之间有水面隔绝,又有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作为掩护,满鞑子的骑兵不可能冲到上面去。
但是,对驻守在止锚湾半岛船营里的人马可就不好说了,他们毕竟与陆地直接相连,虽然挖掘了深壕,可壕沟与海面毕竟不同。
在杨振看来,最好还是给他们配备一些远程重炮,让满鞑子的大批骑兵不敢轻易靠近为好。
当然了,杨振也交代了仇震海、俞亮泰、严省三,叫他们挑选一些保养状况较好的二百料、一百料战船,将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红夷大炮和冲天炮安装到船上去,试着搞出一批炮船出来。
杨振现在的先遣营水师船队里面,四百料战座船他一艘也没有,但是二百料的大船,一百料的平地沙船,以及更小一点的哨船、蜈蚣船却有很多。
普通的哨船、蜈蚣船之类的小船,最多可以安装一门冲天炮或者佛郎机,但是二百料的大船,却足以安装一门甚至几门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了。
要知道,红夷大炮的前身,原本就是装在船上使用的舰炮。
就算二百料的大船之上只能安装了一门重型的红夷大炮,那也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移动的炮台来使用了。
这样的做法当然不是没有人考虑过,仇震海、俞亮泰,包括袁进,当然都希望能够这么做。
只是因为红夷大炮比较贵重,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稀缺之物,不可能大批量地装备到水师的战船上去。
对于水师战船来说,他们能够得到的,最多也就是小型炮而已,比如射速较快的佛郎机炮,比如碗口铳罢了。
现在,杨振没有把用于攻克坚城的红夷大炮带回松山城,而是把这些弥足珍贵的红夷大炮悉数交给了他们使用,直叫仇震海、俞亮泰心生感激,更令袁进羡慕不已。
当天夜里,亥时左右,早已出发北上,沿着小凌河主航道深入陆地的严省三,利用船载的冲天炮,朝着锦州城以东、小凌河北岸的满鞑子大营方向,打响了一炮。
听见北方炮声响起,已经乘船进入芦苇荡边缘等待着的李禄,带着已经脱去了满鞑子镶白旗衣甲并换上了黑色披风的一队先遣营掷弹手,当先上了岸,朝着松山城出发了。
上一次出城,他们带着大量的弹药行进,万人敌,飞将军,虽然不是很重,但在狭窄而黑暗且泥泞的密道里通行,十分的不便。
这一回回城,他们携带的弹药基本耗尽,相对沉重一点的万人敌更是一颗不剩了,平均下来,一个人只剩一颗两颗飞将军,他们一身轻松,再加上轻车熟路,行动变得十分迅速。
李禄出发半个时辰以后,杨振领着后续的大队人员,带着他们在东官沟、卧牛沟伏击战中俘虏的那几个重要俘虏,悄悄上岸出发了。
夜暗沉沉,冷风如刀,杨振一行时而低头躬身,艰难跋涉在地沟密道之中,时而猫着腰快速穿行于地面的芦苇高草之间。
满鞑子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前固山额真伊尔登,镶白旗汉军梅勒章京金维城,甲喇章京佟国荫,一个个被刀尖抵身,并被堵了嘴巴,捆了双手,夹在队伍当中,跌跌撞撞地跟着前行。
那个在船上一直高热不退,下了船只剩下半条命的满鞑子十王爷多铎,时而昏迷,时而清晰,被郭小武、麻克清两人用担架抬着,通过了海岸与松山城之间的旷野地带,顺利抵达了松山城东门外的棱堡之下。
不管是受了轻伤的图尔格、伊尔登,还是毫发无伤的金维城、佟国荫,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醒悟过来,终于搞清了杨振这伙人究竟是如何离开松山城,并突然出现在连山西北部山区之中的。
包括那个半死不活的满鞑子十王爷多铎,也在行进的途中醒转了一会儿,睁开过眼睛观察了一下他所身处其中的密道。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是一切都晚了。
他们一方面震惊于杨振在松山城外构筑的工事之繁复精密,一方面又无比懊悔自己当初行经松山城外时的粗心大意。
与此同时,他们更是一个个地在心里面痛骂了两黄旗汉军固山额真马光远、马光晖兄弟一路,松山城就在他们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可是他们对杨振率军出城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而且,从东边的海岸,直到松山城的东门外,曲曲折折,将近十里地的距离,他们竟然没有遇到留守松锦的己方人马一路哨骑。
就是他们想在途中大喊大叫或者舍命制造一些噪音,提醒自己那一方的人马,也完全没有机会。
因为在这一路上,他们在地面上行进的机会虽然并不少,可是却没有见到任何一支己方哨骑的影子。
当夜,子时前后,杨振领着后队,终于抵达了松山城东门外他们几天前出发的地方,而李禄也早已带着主持留守事务的监军内臣杨朝进与守城诸副将在此等候一阵子了。
短短数日,众人再见面,竟是分外高兴。
众人迎住了杨振,激动地上前见了礼,随即簇拥着他入了东门,一路兴高采烈地往总兵府方向行去。
杨振在东官沟、卧牛沟伏击多铎、石廷柱并取得大捷的消息,已经被李禄散播出去了。
留守在松山城里的人物,不管是建军内臣杨朝进,还是副将张得贵、夏成德、吕品奇全都喜出望外。
尤其是被抬进松山城里的满鞑子十王爷多铎,还有那几个被绑了带回松山城里的主要俘虏,什么图尔格、伊尔登,金维城、佟国荫,更让他们大开眼界。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情形啊!
在他们的记忆里面,自从辽事败坏以来,大明朝这边的官军官将对阵满鞑子的军队,能够力保城池不失,或者说在野战中能够偶有小胜,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战绩了。
但是说到生俘满鞑子牛录章京以上将领的胜利,那就少之又少了,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
至于说像杨振这次做到的这样,一举俘虏若干个满鞑子的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甚至生俘到满鞑子一个赫赫有名的王爷,那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们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杨振此次出城游击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和斩获!
但是,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半死不活的满鞑子十王爷多铎,以及活生生的满鞑子将领图尔格、伊尔登、金维城、佟国荫,皆被杨振带进了城中,带到了他们的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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