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医跺脚道:“侯爷真是任性啊,我不是吩咐了要静养少思么?他可是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的啊,怎好四处奔波?这大热天的,还出去奔走?一出汗伤口便要软化,灰尘脏水这么一侵,这么热的天,那还不得感染溃烂?你丢一块肉去外边,一晚上也臭了,何况伤处的肉本就是死肉……”
马全皱眉道:“怎么说话呢?说我家侯爷是臭肉么?说这么多废话作甚?还不抓紧施救?”
李神医跺跺脚,立刻开始动手施救。除了头上的包扎之物,用特制药物清洗了伤口,去处溃烂污秽之物,再以强力药物敷盖包扎。最后又将熬制的清热祛毒的药汤给张延龄灌了下去,忙活了好一阵子,这才吁了口气。观察了一会,张延龄的情况稍微平稳了些,但是身上的烧却不退,整个人唇色发黑,状况显然没有平复。
“怎么回事?你忙活半天,侯爷怎地还是发烧不醒?”马全焦急问道,言语中已经有些不满。
“你们当侯爷这病情是普通风寒小疾么?这是伤口感染,甚为凶险,要死人的。老朽已然使出浑身解数了。侯爷能不能好,老朽着实不敢肯定。你们赶紧想办法另请高明医生前来诊治,莫要耽误了病情。”李神医皱眉道。
“瞧瞧,我就说他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吧。吹嘘什么神医,上回我家侯爷明明能活,他却说要准备后事。这回又束手无策了。狗屁神医,庸医一个。”马全冷笑道。
黄四啐了一口道:“正是如此。”
李神医怒道:“老朽行医多年,当年在宫中当值多年,若是骗子的话,还不早被砍了脑袋,医馆还不早被人给掀了?老朽只是在跌打外伤上有所建树,但是侯爷这是伤口化脓感染之症,老朽虽懂一些内家医学,但是并不专精于此。老朽是提醒你们要请专精于此的大夫来,那也是为了侯爷好。你们尽可质疑老朽,但你家侯爷的命你们是想救不想救?”
马全和黄四对视一眼,知道这时候也不是责怪李神医的时候,马全道:“那该去请谁?我们怎知谁治这种病症厉害?”
李神医道:“宫里倒是有,但手段也是一般,要说这北京城里内家大夫最厉害的倒是有一个,不过她未必肯来。白纸坊住着有一位叫谈允贤的,祖传医者世家,医术出神入化,或可施救。”
马全忙道:“怎么没听说过?开着医馆么?叫什么医馆?”
李神医道:“没有医馆,她本是宫中医官,现如今致仕在家,平时给乡邻们看看病而已,并不公开行医。”
黄四道:“只要他瞧的好病,便是绑也要绑着来。”
李神医忙道:“不得无礼,谈老夫人都八十多岁了,你们若是以对待老夫的方式去请她,不但请不来,还会伤了她。那八十多岁的老夫人,怎能经得起你们折腾。再说了,大夫能得罪么?她若不肯施救,绑了她来又如何?”
马全愕然道:“啊?是个老太太啊,那怎么办?你又说她能治,又说她不一定能来,那可如何是好?”
李神医道:“看造化吧,你们以礼相请,她来不来看造化。不来你们也不能乱来。她可是曾经给先皇帝和皇后妃子们瞧病的,先皇亲赐了巾帼圣手的匾额的。得罪了她或者伤了她,那可了不得。就算是你侯爷府,怕也不能免责。”
黄四道:“吹什么牛,一个看病的大夫罢了。马全哥,咱们先礼后兵。带些银两礼物去请,请不来便绑着来。总之,为了救侯爷的命,咱们可管不了许多。”
马全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事不宜迟,备马套车,咱们立刻去白纸坊。李神医,她们家住哪条胡同?”
李神医踌躇半晌,叹道:“罢了,老朽陪你们一起去请吧。老朽不该多嘴的,若是伤了谈老夫人,老朽便要被人骂死了。你们若是伤老夫人的话,先把老朽这把老骨头拆了算了。”
……
白纸坊是位于京城西南角的一处平民聚集的民坊。谈允贤的住处就在这普通的民坊之中。说起这个谈允贤,那可真是个传奇女子。她出身在医学世家,自小聪慧,对医道甚是感兴趣,深得其祖父祖母的喜爱。后来,她的祖父祖母索性教她医术,终成一代大家。永乐年间,谈允贤便被召入宫中为皇上和妃子们看病,成为有名的女医官。作为一名女子,为宫中女子看病更加的方便,医术也高明,所以名气很大。
后来谈允贤岁数大了,致仕出宫,便在白纸坊买了一片地建了一座宅子。之所以选择住在白纸坊这样平民聚集的地方,便也是为了能发挥余热为普通百姓解除病痛。在白纸坊颇有名望。如今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了,每隔几日还亲自为百姓们瞧病,不辞辛劳,百姓们对她都尊敬的很。
在李神医的指点之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马全和黄四等人来到了白纸坊谈家大宅门前。谈家大宅门户普通,一道普通的木门,门前也没有什么石狮子瑞兽什么的。倒是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极为醒目。但那也不是李神医口中所说的皇帝赐的巾帼圣手的匾额,而是写着‘积善之家’的匾额。这是白纸坊百姓集体送来的。看起来,谈老夫人心中对这副匾额看得似乎更重一些。
“是这家么?”马全下了车急火火的问道。
还没等李神医回答,黄四便叫道:“定是这家,灯笼上写着谈家呢。”
两人当即上前开始哐当哐当的拍打大门,李神医阻之不及,跺着脚喃喃咒骂。
大门上的门洞打开了,一名老者露出脸来沉声道:“一大早的,砸什么门?做什么的?”
马全叫道:“我家侯爷生了重病,特意来请你家老夫人前往治病。快请你家老夫人跟我们走一趟。诊资什么的好说,治好了病,定有重谢。”
那老者见马全说话粗鲁,早就皱了眉头。
“我家老夫人不出诊,请回吧。”说罢,老者哐当一声关上了小门。马全伸着个脖子,小门关上时差点砸了他的鼻子。
“嘿!还真是牛气的很,这便把咱们打发了?”马全翻着白眼对黄四道。
黄四道:“可不是么?拿咱们不当人了。砸!”
李神医见状忙上前气喘吁吁的制止道:“莫要动粗,二位,听老朽一言,让老朽来说好么?二位这么一弄,请不到老夫人出山便罢,耽误了你家侯爷的病,你们担当的起么?”
马全黄四听着有理,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李神医上前又再敲门,过了一会小门又开了,里边的老者不耐烦的喝道:“还来鸹噪作甚?说了我家老夫人不出诊。你们若再鸹噪,我们可要报官了。”
从门洞旁边的空隙里已经看到院子里聚集了三四个人,有的人手中拿着铁叉,有的拿着棍棒,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李神医忙陪着笑道:“这位老哥,在下仁安堂大夫李时春,跟你家老夫人有些渊源,特来拜访老夫人。这是老朽名帖,麻烦递给老夫人瞧。老夫人若是不见,老朽绝不叨扰。”
李神医从袖子里取出名帖递了进去,那老者哼了一声接了,说了声‘等着’,哐当一声又关了小门。
“嘿,派头还真足。”马全道。
“可不是,一个大夫罢了,怎地这么拽?”黄四道。
“罢了,忍忍吧,为了侯爷的病。”马全道。
李神医皱眉转头,看都不想看这两个无赖一眼。
等了半晌,马全和黄四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小门再次开了。那老者露脸沉声道:“我家老夫人请李先生进去一见。但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太好,不能久待,只能见你一小会。”
李神医忙道:“那是自然。”
老者拔出门栓开了半扇门,李神医拱手走进,马全和黄四跟着进去的时候,那老者却伸臂阻拦道:“我家老夫人只见李先生,其余人等不许进来。”
马全怒道:“嘿!怎么着这是?不拿咱们当人么?”
黄四道:“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的人北京城里少之又少……”
老者面色愠怒,转头沉声喝道:“阿生,阿权,谁敢往家里闯,尽管给我往他们身上招呼。私闯民宅,打死勿论。”
院子里两名健壮后生沉声答应,一个攥着铁叉一个提着长棍子虎视眈眈。马全和黄四气的要命,但此刻倒也不敢造次。一则是来请人的,二则侯爷昨日才交代了不许嚣张跋扈乱来,所以只得忍气吞声退出门外。只是嘴上不肯服软。
“记着今日,眼下要不是为我家侯爷的病情着想,绝对给你们好看。”马全道。
黄四也啐了一口道:“正是。”
老者冷笑一声关了门,留下马全黄四在门外风中凌乱。老者领着李神医走向正房。到了厅中,请李神医落座等待。或许是因为李神医领着那两个无赖前来,老者甚至都没让人给他看座沏茶。
李神医袖手站在屋子里等着,不久后后门处传来咳嗽声,一个轻柔温润的声音传来:“祖母慢些走,早上有些露水,路上滑。也不知是谁一大清早的来见人,也不知礼数。”
“不要紧,祖母反正也睡不着,倒是你起来这么早作甚?年纪轻轻的,多睡一会也无妨。年轻姑娘家要多睡的,才能保持花容月貌。不过我家乖孙女倒是不用担心,本来就生的沉鱼落雁花容月貌,咳咳,呵呵。”一个老妇的声音回答道。
“祖母!哪有这么夸自己孙女的。”那温柔的声音娇嗔道。
老妇呵呵的笑了起来。
李神医忙眼望后门处躬身等待。片刻后,一名银发老妇杵着拐杖在一名眉目如画身形修美的青裙少女的搀扶下走进了厅中。李神医忙躬身作揖道:“时春见过老夫人。万分抱歉,一早前来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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