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墙根处,有一些兵马和人手正在沿着城墙搭建窝棚。士兵们似乎根本无视这些暴露在雪地里寒风中的百姓,动作慢吞吞的,似乎根本也不着急。张延龄站在那里看了一炷香时间,五六民士兵甚至没有将一根柱子立起来。
“这位老爷行行好,能不能给口吃的。我们半夜遭了灾,在街上站到现在,一口热的都没吃。大人还罢了,孩儿可受不了。瞧我家小四儿,都快到冻死了。哪怕有口热水喝也是可以的啊。”
一名穿着单薄上衣的男子见张延龄两人站在身旁很久了,大着胆子上前求告道。
张延龄低头看去,之间他身旁的雪地里,一名妇人搂着一个孩童瑟瑟发抖。旁边还站着三个半大的衣衫单薄的孩童。其中一人还赤着脚。
“有吃的么?给他些。”张延龄忙道。
赵元成摇头,从怀里掏出银子来递给那男子道:“去买些吃的给孩子们吃。”
那男子哭丧着脸道:“哪里买的到?店铺都关门了。没人肯卖了。说是京城要断粮了。”
张延龄道:“莫要瞎说,不要制造恐慌。”
说着话,张延龄伸手在马鞍旁边的皮囊里摸索了起来,张延龄吩咐过家里人,马鞍旁边常备干粮清水,以备不时之需。他想起来这事儿,伸手摸索了一会果然摸出一袋肉脯来。忙递给了雪地上的孩童。
几名孩童如饿狼一般风卷残云,很快一袋肉脯便被分食干净。张延龄又解下披风递给那男子道:“找个避风处呆着,朝廷会有赈济的。”
那男子连连道谢,口中却道:“朝廷赈济?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么多灾民,搭棚子得搭到什么时候。今晚上能有几个人住进去?今天晚上怕是要冻死不少人了。我们一家子明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哎,起码给口吃的,让我们有个地方存身啊。把我们全部赶到这里来,又不给住的吃的,这不是要我们死么?”
张延龄皱着眉头,带着赵元成穿过熙攘的灾民走到城墙跟下搭建棚子的地方,对着一名站在一旁监督的官员问道:“为何不设粥饭赈济?”
那官员转头看了张延龄一眼,本来想发火训斥的,但见张延龄衣着华贵,不像是普通人,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张延龄道:“你莫管我是谁,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奉命赈济灾民的。干活慢吞吞,又不设粥棚施舍粥饭,这叫什么赈济?没看到百姓们都又饿又冻。这样会死人的。这么冷的天。”
那官员见张延龄不肯报名字,以为张延龄是个多管闲事之人。但因为张延龄的衣着语气又不像是普通百姓,所以倒也没有开骂,只用不善的语气回应。
“这事儿你找我作甚?我们只是负责搭建棚舍。我们慢吞吞?你也不瞧瞧送来多少材料。就这么点木头和席子,我们手脚再快有什么用?你这个人口气不小,有本事你去找户部的佀(si)大人说去?叫他倒是给我们多拨些物料和人手啊。粥棚也是户部其他人的事情,跟我无关。户部不拨粮食人手来,拿什么施舍?”
张延龄知道他说的佀大人是谁,那是当今户部尚书佀钟,赈济的事情是户部主管,这事儿定是佀钟没有安排好。但以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跑去户部指手画脚。
“装什么大头蒜?有本事自己赈济去。人五人六的。”一旁的士兵和官员嘀咕道。
“你说什么?你面前的可是我大明的建昌候,你跟侯爷这么说话?”赵元成怒喝道。
“啊?建昌候?”
“皇后的兄弟,张家那个混世魔王么?”
周围人都惊呆了。那官员也呆呆发愣,猛然清醒过来,赔笑上前拱手道:“哎呦,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是侯爷。下官失礼,下官失礼。快请侯爷去那便棚子里坐,那边有热茶,还有炭火。”
张延龄皱眉道:“不必了,我又不冷,喝什么热茶热水。这位大人,你弄些热水给这些冻得受不了的百姓们喝喝,尽快搭起避风的地方,清理出一片干燥的地面来让百姓们落脚才是正经。否则,今天一夜过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以为死了人跟你没关系?死了人便是天大的事情。别说你们佀大尚书没交代,这些都是你们户部官吏主动要做的事情。死了人,你们谁也跑不掉。”
“是是是,听侯爷吩咐便是。我们尽量烧热水清理避风之处给百姓们待着。可是,侯爷你说百姓们没吃的,光喝水那也得冻死啊。赈济的粮食还没下来,衙门里乱哄哄的,也没人好好管事,到时候真出了人命,我等也是没办法啊。”那官员愁眉苦脸的道。
张延龄沉声道:“尽你所能,不亏良心。其余的事情自有人来做。”
“好好好,下官遵命。”那官员忙道。
张延龄点点头,转头四顾,看着四处凄惨的受灾百姓,眉头紧皱。
“上马,回府。”张延龄翻身上马,抖动缰绳而去。
赈灾的官吏和兵士们松了口气。有人道:“李大人,你是户部官员,他虽是侯爷,却也没有权力去指派咱们做什么事情吧?瞧他那德行,过来指手画脚一番,还不是回家安闲去,咱们可要在这里冻得跟狗一样。倒来指责咱们一番。”
那官员摆手道:“废话什么?这位建昌候可惹不得,他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霸道。内阁大学士们都奈何不了他,我一个小小主事跟他对着干?疯了么?你们都别磨蹭了,他说的还是在理的,分些人手烧热水给百姓们暖一暖。别真冻死了人,回头咱们都得背锅。上面这帮混蛋也不抓紧时间派人来帮忙,真是一群混蛋。”
……
张延龄和赵元成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到了府门口,张延龄翻身下马,进门后一叠声的叫道:“黄四呢?黄四在哪里?”
黄四在账房里跟账房先生正喝茶说话,听到动静忙跑了出来,见张延龄快步走来,他也连忙叫道:“哎呀,侯爷,您可回来了。我有要事禀报。”
张延龄摆手道:“先别说你的要事了,咱们外边的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黄四讶异道:“还剩一万五千石,怎么?侯爷你都知道了?”
张延龄皱眉道:“知道什么?你瞎七搭八的说什么?”
黄四瞪大眼睛道:“侯爷,这事儿还用保密么?都知道了。城里粮价飞涨,大雪封了水路和陆路,运粮的道路都封了。京城米面价格已经上天了。今天一早百姓们便去疯狂抢米,京城的粮米店随即便集体涨价了。一石粮食之前是六百到八百文,现在都翻了几个跟头了。哈哈哈,咱们可发财了。幸亏咱们之前收的租子只卖了八千石。还是侯爷高明,当时说秋收时节粮价贱,留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一石能多个几十文,没想到这下可真是发了。咱们那一万五千石粮食,现在可值钱了。”
张延龄讶异道:“等等,你说的是这件事?”
黄四道:“是啊,不然能是什么事?还有啊,这连续两场大雪不光京城百姓遭罪了,京畿百姓全部遭罪。密云、怀柔、通州、周边的州府全糟糕了。很快就有大批逃难的百姓来京城。咱们可得提前做好预备,那帮饿鬼一进城,城里便乱七八糟。得请秀儿夫人她们出门采买菜蔬肉食等物备着。我跟护院们都交代了,今后这段时间全部打起精神来,看家护院。饿鬼们靠近便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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