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崐春壁虎断尾,丢下大半的部下,在前军三百余人护从下冲出山谷。回头一看只见满山遍野都是追兵,骇得他更是不敢稍有驻足,辨明方向,便往南夺路而逃。
没跑多远,就见远处旌旗招展,仔细一看,竟然是太子军的旗色,吓得李崐春头皮发麻,
大声下令道:
“改往东南,往东南去!”
鬼军将士只好拨马往岔道奔去,不一会儿,就只剩一地散乱的马蹄印。
南面旌旗林立的草木丛中,邓小贤的弟弟邓小仁和他昔日的手下黑驴子松了口气,因为他们身后不过一小队、百十人,若是对方冲过来,根本拦不住。
“球,吓死老子了……”黑驴子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狠狠骂了几句脏话,才对邓小仁道,“二郎,那姓杨的是不是和你哥有矛盾,是咱们初来乍到,可也不能这么坑咱啊。要是刚才他们真冲过来,咱们可就老和尚搬家——吹灯拔蜡了。”
邓小仁也有些惊魂未定,却摇头道:“不会,我哥说了,他和杨荣关系最好,这次作战必有照顾。”
“就这还照顾呢?”黑驴子大大的不以为然。
“不然你以为呢?”一个郁郁的声音响起,却是吴为不放心,带人追了过来。
邓小仁和黑驴子忙起身相迎,前者忙抱拳行礼,陪笑道:“吴大哥,别听他瞎说,他那张臭嘴是出了名的。”
“杨将军是料定了他们不敢往南逃,才让你们在这里布下疑兵的。”吴为淡淡解释道:“他们要和汉王军会合,往南是最近的路线,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会在这里设下重兵。杨将军反其道而行之,只用你们几个人,就把他们吓跑了。”
邓小仁两个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总算明白,自己还是得到照顾了。不由兴高采烈,前者满脸堆笑道:“吴大哥赶紧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吴为点点头,丢下一句‘小心’,便不紧不慢的带人离开。临走时,他手下有嘴巴缺德的,对邓小仁两个挤眉弄眼道:“也不想想,纪纲的人要真有可能往这边逃,上头能用你们两个废物?”
哄笑声中,一行人丢下灰头土脸的二人,往东南方向去了。已是胜券在握,大伙心情大好,没人注意到吴为那阴郁的脸色……虽然他一年到头没个笑脸,但今天脸上的阴霾,要远远重于往日。
说回那李崐春,弃了向南改向东南,行出不到二里,便听到哗哗的水声,再行几步,就看到前方一条两丈宽的大河。江南水网如织,有河并不奇怪,好在河上有座石桥可以过河。
李崐春对这一带的地形了然于胸,看到石桥并不意外。“赶紧过河!”
手下鬼军骑兵便策马鱼贯上桥,先头两骑行到桥中央时,突听得轰隆一声,就见那石桥突然塌陷,石条伴着十余骑轰然落水,溅起大丛的水花……
岸边,将士们一片惊呼,水里更是马嘶人叫,救命之声不断。李崐春刚想说救人,河道芦苇丛中,突然杀出十余艘小舟,每条舟上十余人,各持火枪弓弩,朝岸上人劈头盖脸一顿乱射。
鬼军将士本来已经下马准备救人了,陡然遭到攻击,登时乱成一团,有人想上马逃跑,有人趴在地上,场面混乱不堪。等李崐春带人远离河面,重新整队时,发现手下已经不到二百人了,而且士气低落、沮丧不已。
好在建文帝没事儿,还好端端绑在马上,能让他聊以**,毕竟就是人死绝了,只要能把正主儿带回去,就算大功一件。只是常森等人那讥诮的神情,让他极不舒服,终于忍不住道:
“忘了问问几位,下一步该怎么办了,你们可是逃命的大行家。”
常森三个果然黑了脸,吴大夫道:“是啊,该好好跟我们取取经了,往后你们用得着。”
“多谢!”李崐春碰了一鼻子灰,气坏了。“我们要是完蛋,你们会更惨。”
一直冷冷不说话的常森突然开口道:“还是留着劲儿逃命吧,他们追上来了。”
李崐春和他的手下们神情一紧,赶忙四处张望,果然看到西北方向有骑兵奔袭的迹象,正是朝他们而来!
“五百骑。”常森惜字如金的补充道。
“打还是逃?”吴大夫一脸‘关切’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逃了。”怀恩阴阳怪气道。
“你们闭嘴,不然我先杀了你们!”李崐春被搅得心浮气躁,破口大骂起来。
“闭嘴就闭嘴。”吴大夫倒是不吃眼前亏。
“本来还想给你们摇旗呐喊的……”怀恩桀桀笑道。
“多谢。”李崐春大喘几口粗气,才平复下心情。
看着追兵越来越近,身边手下急迫问道:“大人,怎么办啊,是打还是逃?”
“打……个屁!”李崐春气急败坏道:“赶紧往东,往东!”
鬼军骑兵再次奔跑起来,簇拥着李崐春和建文君等人往东而去,但这次的追兵显然不同,如跗骨之蛆般穷追不舍!
那是胡三刀和他的响马兄弟!却说老胡那次回乡探亲,在王贤的帮助下,才保住了妻儿老小,打那起,他便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王贤干。他的一众兄的也很赞成,毕竟谁也不想当一辈子土匪,能有个机会洗白,当然要抓住。
所以胡三刀回京,就跟王贤请求招安众兄弟。正是用人之际,王贤当然一口答应,胡三刀马上命众兄弟赶紧来京城汇合。紧赶慢赶,正赶上这一场!不过毕竟当了多年的通缉犯,戒心一时难消,胡三刀的两千马匪,只来了四分之一。好在这五百骑,就足够眼下的李崐春喝一壶了。
“弟兄们,追上他们,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山东响马的厉害!”疾驰中胡三刀还不忘鼓舞手下。
其实根本不用废话,他一众兄弟撇家舍业来京城打天下,当然拼了命也要打个漂亮的开门红!
于是双方一个拼命逃跑,一个穷追不舍,不知不觉竟跑出二三十里。就见迎面过来一队骑兵,打着汉王的旗号,口中还高喊着:“可是纪都督的手下?”
听到这一声,李崐春等人精神大振,心里狂喊着‘救兵!是救兵!’不问情由便倦鸟归林般扑了过去。
“你们可算来了……”来到对方面前,李崐春带着哭腔,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救星’们,突然愣住了,因为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你、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凤阳左卫的,奉韦将军之命来接应你们……”对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
李崐春却毛都炸起来了,他知道对方在撒谎……因为他就是凤阳左卫出来的。李崐春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尖叫道。“快撤!他们是冒牌的!”
手下鬼军将士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儿愣着……
见被识破了,假扮成汉王军的二黑啐一口,“球,做了他们!”手下便张弓射箭、举枪开火,好些个鬼军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落马下。其余人马这才仓惶逃命,二黑的人马紧追不舍。
李崐春带人往回逃了几步,就见胡三刀的响马已经追上来了,这真是前有追兵,后也有追兵,吓的李崐春魂飞魄散,尖叫道:“顶住,给我顶住!”
换了一般士兵,谁还听他招呼,早就各自逃命去了。但这是纪纲特殊训练出来的鬼军,鬼气森森、不知惧为何物,竟真的兵分两头,朝胡三刀和二黑扑过去。而李崐春则在十余骑的掩护下,带着建文帝等人,弃了大道,从小道逃跑了。
大道上,两场厮杀几乎同时展开,尽管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鬼军武士武艺精湛、拼死一搏,还是给胡三刀和二黑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绝境中会拼尽全力,看到胜利的曙光时却会畏手畏脚,患得患失,这是没法改变的……
看着手下陷入了缠斗,胡三刀和二黑急得火冒三丈,竟不约而同弃了手下,朝李崐春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不知不觉,暮色降临,李崐春的战马突然悲鸣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险些把他甩到地上。旁边的手下忙扶住他,李崐春惊魂未定道:“绊马索?”
吴大夫哈哈大笑起来,“你吓破胆了!”
“大人,您的坐骑脱力了……”李崐春的手下小声解释道。
“我当然知道!”李崐春气急败坏道:“你下来,我骑你这匹!”
“我的马也不行了。”手下小声道:“大人当心再摔下来。”
李崐春看看剩下的十几个手下,见他们都下了马,一颗心不禁拔凉拔凉,黑着脸道:“那就步行,好在天快黑了……”却见常森几个纹丝不动,三人还把建文帝护在中间,显然另有打算。
“你们想干什么?”李崐春色厉内荏的瞪着他们。
“不想干什么。”吴大夫懒洋洋道:“就是想歇歇了。”
“要走你们走,我这老胳膊老腿可走不动了。”怀恩装模作样的揉着胳膊道。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李崐春怒喝一声,“把他们三个杀了!”虽然对方有常森,但被牛筋绳五花大绑,一样要引颈就戮。
鬼面武士抽出长刀,就朝三人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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