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朱志杰自说自话完,不待沈诚润说话,一摔袖子怒气冲冲走了。朱志杰这种人,沈诚润还是ai的时候见多了,星际网上随处可见,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自大又无能。

沈诚润根本没当回事,转瞬看见另一个人时就把他抛在脑后。

“叶懿同学。”沈诚润看见救命恩人,兴冲冲跑过去。

“沈诚润。”面前的少年虽然穿的仍旧是那件浆洗的发白的长衫,但是面色已泛着红润,不再呈现病态苍白,人也精神熠熠,特别是那双眼睛,噙着欣喜看向他时,仿若盛有万千星斗。

叶懿停下钻进车里的动作,站直身体,立在车旁,如寒霜中傲然而立的松柏。

“你身体大好了?”叶懿的声音如同他人一般,即便关心的问候也夹杂着冰雪般的冷然。

沈诚润并不在乎这个,若不是叶懿,他作为人类的生命还未开始就已结束。如今他能体验到这般丰富精彩的人生,还有什么可要求。

“是呀,还要多谢叶懿同学的帮助。”说到这里沈诚润面上显出一丝赧然之色,“叶懿同学,你借我的钱,我现在还不能还你,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快还上。”

叶懿从来没想过要沈诚润还钱,他本身并不是热心肠的人,当初帮沈诚润也不过是一时随意为之罢了。但既然帮了,也就不差那两个大洋,左右还不抵他一顿便饭钱。

但如今沈诚润上赶着提起,叶懿也不会拒绝,淡声道:“没关系,我不着急用,你什么时候有,什么还我就可以。”

“谢谢你,叶懿同学。”沈诚润笑的一双眼睛都微眯起来,叶懿同学看起来冷淡,其实人真的很好。

想到什么,沈诚润低头伸手想去篮子里拿东西,谁知道手刚伸出一半,一只黄灰色的小家伙从篮子中一跃而出,直直跳向叶懿。

这团黄灰色的身影很快,叶懿反应的速度更快,在黄灰色影子就要跳到近前的时候,叶懿已反手挥出去。

“不要,手下留鼠!”沈诚润吓得睁大眼睛,赶紧大叫。

小家伙身上有伤还未痊愈,叶懿这一巴掌下去,狠劲些能直接把小家伙送走。

叶懿瞥见沈诚润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心中一顿,鬼迷心窍地挥手动作停在半空中,僵住不动。

那黄灰色的身影便跳到叶懿的手臂上,吱吱叫起来,叶懿这才看清是只小鼠。

车上的司机和站在叶懿旁边为其开车门的武威都长长舒口气,吓死了,还以为这少年带了什么东西暗袭他们先生,这才把已经握住木仓的手默默收回,摸了把额头上惊出的冷汗。

“这是,老鼠?”叶懿看着手臂上干瘦毛团凌乱的小家伙。

不待沈诚润解释,小松鼠先不高兴了,在叶懿手臂上蹦蹦跳跳手舞足蹈不停叽叽喳喳,结果它忙了一通,叶懿却双眼茫然。

“它在干什么?”

沈诚润也不知道,心里一阵大汗,平时小家伙挺乖的,甚至还有点高冷,都不大理会沈清雅和沈诚然,如果有外人来家里,更是会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今天不知怎了,见了叶懿跟吃了大烟似的。

“这就是你想给我的,一只老鼠?”叶懿一向聪明,几乎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他的大脑此刻生平第一次一片茫然。

“不是,不是。”沈诚润尴尬地去抱小家伙,偏偏小家伙不愿意,一下就跳离沈诚润抱过来的手,顺着叶懿的胳膊两下就窜上去,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抱着叶懿的脸颊,把自己的小脑袋蹭上去,猫咪一样的撒娇。

叶懿已经僵住了,从相遇就一直冷漠的双眸终于浮现其他表情,他的脸竟然被一只老鼠给蹭了。

“没病的,这不是老鼠,是只松鼠。”叶懿那表情嫌弃地似能杀人,沈诚润怕叶懿手起刀落,他家小福福连个全尸都留不下。三步并作两步去抓小家伙,偏偏小家伙就不愿意下去,沈诚润在左边抓它,它就跳去右边,等沈诚润跑到右边,它又窜到左边,玩得不亦乐乎。

司机和武威哪里见过他们家先生这么不庄重过,别看他们家先生只有十八岁,可却比别的成年人还老成,都看傻了,呆呆地张大嘴巴。

而叶懿已经麻木了,最后忍无可忍亲自把小松鼠抓下来还给沈诚润,沈诚润已经不敢去看叶懿的表情了。

“对不起,平时它很乖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沈诚润愧疚得不行。

叶懿却已经不想听他解释了,“若是没事,我就走了。”

“等一下。”沈诚润飞快从篮子里拿出剩下的三块肥皂不容拒绝地塞给叶懿,“这是我自己做的肥皂,不值什么钱,算是一点谢礼。”

沈诚润瞥见刚刚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西装,头发同样板板正正的少年,此刻被福福抓得东一团西一簇,甚至西装有的地方还被勾丝了,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小声补上句,“也是赔礼。我现在赔不起你的西装,以后都会一起赔的。”

叶懿此刻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扔下句不用就匆匆钻进车里。

“快走。”叶懿催促着,仿佛后面有狼在追。

司机一脚油门下去,汽车窜飞,留下一串尾气喷了沈诚润和蹲在他肩膀上的福福一脸,一少年一松鼠满脸无辜。

沈诚润大大打了一个喷嚏,福福眨巴着黑黢黢的小豆眼,单纯地看着他,然后呲溜一下窜回篮子里,甚至最后还是伸出一只短短的小爪子把篮子上的粗布盖好。

沈诚润:“……”

“哥,刚才那个是上次救你的那位同学吧,这只老鼠这么闹,他会不会生气,人家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沈诚然一向就不大喜欢福福,家里人都吃不起饭,还养什么宠物,特别还是一只没什么用的松鼠,还不如猫呢,还能捉老鼠。

沈诚润身心俱疲,有心无力反驳道:“福福是松鼠不是老鼠。”

沈诚然噘了噘嘴巴,不服气地嘀嘀咕咕道:“松鼠又怎么样,就知道惹祸,那可是咱们家救命恩人,若是因此讨厌咱们怎么办?”

沈诚润打算能过几天买些东西再专门登门道谢,不过该教训的还得教训。

沈诚润把福福抓出来,不轻不重打两下它的屁股,“以后不可以那样了知道吗?若是人家怕鼠岂不要吓死了,再说就算别人不害怕,你这样也是很让人讨厌的行为,知道吗?”

沈诚润像教孩子一样教训了小松鼠一顿,不知道小松鼠听没听懂,反正最后蔫蔫的团在篮子里。

沈诚然不认为这只鼠能听懂,觉得他哥在浪费唾沫星子,就打断道:“哥,咱们去徐大哥那里吗?”

“去。”沈诚润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放过福福。

另一边叶懿沉着脸坐在车内,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凝聚成实质的冰霜。武威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偷瞄眼自家先生,瞥见他乱糟糟的发型和凌乱的西装,暗暗憋笑。

别看他们家先生才十八岁,可是平日里性子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孩子气,就连先生的父母都私下里讲先生太过稳重,稳重得过了头。而武威自己觉得,他们家先生不是稳重,而是暮气沉沉,身上不是没有少年人的鲜活气,而是彻底没有人的鲜活气。

不过这些不怪先生,都是儿时的那些事情留下的伤痕和记忆。

武威想到这里,没了笑意,反而泛起淡淡的心疼。

“先生,你已经三次偶遇那位沈诚润同学,可需要我查他的底细?”因为叶懿身份的特殊性,故意刻意的设计着往他跟前凑的人从不少。

但凡两次偶遇以上的,先生总要查清对方底细。不怕巧合,就怕对方是敌人送来的奸细。

叶懿垂眸,视线落在沈诚润匆匆塞进来,掉落汽车后座的肥皂上,一只简笔画的小松鼠正对他张狂地笑。

叶懿神情不明,“我记得他说这洋皂是他制造,一起都查查。”

“是。”武威瞬间敛了神色,严肃起来。

如今乌虚市的洋皂制作方法都掌握在洋人手中,特别是核心技术中的一环——纯碱。纯碱的应用技术非常广泛,染布、食用、化工原料等。特别是最近,就因为国人没这项技术,洋人大大提高价钱,已经到了先生无法接受的地步。

毕竟一样东西卖价在那里,成本高了就没得赚头。可是若是提高卖价,百姓生活就势必会收到影响。如果他们先生是普通的商人也就罢了,但偏偏不是,先生的身份必须得考虑物价稳定,百姓生活的便利。

沈诚润兄弟二人赚了钱,坐电车回去的,沈诚然好久没坐过电车了,即便以前家里父母还在时,沈诚然也是不常做电车的,因而很是新奇,趴在窗户上兴奋地看了一路,直到目的地才一脸意犹未尽地下车。

兄弟二人照例先去屠宰场,这次徐屠也在,看见他们来了脸上显出一个和善的笑意。只是他此刻正拿着杀猪刀,本就长相凶恶的脸上还溅了几点鲜血,不但没有和善可亲反而变得更加狰狞可怖,像一个大变态杀人魔。

ai数据库中,那些变态杀人狂魔都是这副模样。

沈诚润还好,毕竟之前都是作为ai存在,初为人,一切情绪都似乎蒙着一层纱,朦朦胧胧,感觉不真切。沈诚然就不同了,他本就年纪小,吓得直接躲到沈诚润身后,抓着他的长衫浑身哆哆嗦嗦。

“哥,鬼!”

“噗,哈哈哈……”院子中手起刀落的屠户们大声笑着,对徐屠道:“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咋还是这样子,一笑就能把人家小孩给吓哭了。”

“老大,你可别笑了,看把人家孩子笑的,一会儿都吓尿了。”

“老大,侄女成亲后这要是给你生个外孙女可咋整,还给你抱不,再给吓坏了!”

这些壮汉们都没有恶意,嘻嘻哈哈打趣着徐屠,冲淡了徐屠周身那股变态的气息。

沈诚润回手把沈诚然抱进怀里,安慰小孩,可小家伙还是怕的把头埋进沈诚润怀里不敢看徐屠。

沈诚润尴尬对徐屠抱歉道:“不好意思,小孩子胆子小。”

“没事。”徐屠大手一挥,用搭在脖间的手巾擦了把脸上的血迹,不在意道:“我都习惯了,小孩子都怕我。不过别看我长的凶恶,其实我是个好人。”

这么说的徐屠没让沈诚润感觉到反差萌,反而更吓人了,果然他怀里的沈诚然又抖了抖。

徐屠的脸更黑了。

徐屠又一抹脸,放弃挣扎,道:“小老弟,给你留了板油,都在那边,你看够用不?”

沈诚润粗粗扫一眼,“够用的,一共多少钱?”

“不用钱,明天我还有一事要求小老弟?”

“什么事?”沈诚润真不知道自己不过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哪里能当的起徐屠大小也算个老板的人物一声求。

徐屠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五号我女儿成亲,来的朋友有点多,预请小兄弟帮忙写下礼单,不知道小兄弟可有时间?”

有的人家有红白事逢人就请,一是为了礼单,二是为了人气。徐屠肯定不是,他家屠宰场规模算不得大,但也不小,绝对不到四处拉人气的地步。至于礼单更不可能,徐屠不至于差沈诚润那三瓜两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徐屠想要结交沈诚润,用此拉近关系。

想到如今家里卖了一些时日肥皂,不差一角两角的礼钱,也觉徐屠此人可交,沈诚润便欣然应允。

“我有时间,这是喜事,我一定会来蹭蹭你的喜气。”

徐屠哈哈大笑,指着沈诚然道:“到时候带着这个小娃娃一起来。”

“好。”沈诚润不是不记得沈清雅,而他担心男客太多冲撞沈清雅。徐屠这种人结交的三教九流都有,没人顾着,沈诚润不放心沈清雅自己。如沈清雅这个年纪的姑娘,正到了议亲的时候,最得谨慎。

事情定下,沈诚润就带着沈诚然离开,当然最后还是付了肉钱的。

沈诚润又去了最近一家坚果店,之前福福受伤,沈诚润一直都喂它羊奶养身体,现在它身体恢复,可以吃坚果,沈诚润打算给它买坚果,毕竟那才是松鼠的主食。

他们抬脚刚迈进铺子,小松鼠福福就吱吱叫着从篮子中钻出来,身手灵活地一下就跳到沈诚润肩头。

它豆大的眼睛闪着黑黢黢的亮光,两后爪着沈润之的肩膀,前爪微微弯曲,人立身体,小鼻子一耸一耸。

哇,好香,好多坚果,好幸福!

福福看得眼花缭乱,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坚果堆里。

沈诚润歪头就看见小松鼠满眼冒星星的样子,轻声笑了。

“你喜欢什么,自己去挑,不过切记不可偷吃糟蹋。”沈诚润道。

沈诚然酸溜溜道:“这只老鼠可真幸福,不仅有这么贵的坚果吃,还能自由选择。”

福福知道老鼠是一种很讨厌的动物,喜欢祸害粮食,糟蹋东西,不是好鼠。

小松鼠似是听懂沈诚然的话般,冲他呲牙吱吱两声,就从沈诚润肩头一跃而下,在地上窜来窜去,时不时停在某个筐前耸动着小鼻子,终于它在一个筐前停下,人立这转过小脑袋冲着沈润之吱吱叫着,仿若在表示它就要吃这个。

坚果铺掌柜撩开门帘,从后屋出来,笑道:“这小松鼠是你养的,除了丑点倒是很灵性。”

福福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开始长出一丛一簇的新毛,短短长长,虬结在一起,确实像只流浪小松鼠。

可是小松鼠福福可听不得这个,它两只后爪站在地上竟然冲掌柜呲牙,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声音。

就在沈诚润担心福福会攻击掌柜,刚要把它叫回来时,福福却先一步飞速跳起,顺着沈诚润裤脚攀爬至他胸膛,然后用小脑袋顶进他长衫里,把沈诚润胸前的长衫撑出一个鼓鼓的小包,很不雅观。

沈诚润本想将福福抓出来,可却先感受到福福在胸膛处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沈诚润联想带福福出来卖货这几日的情况赫然想起,福福一直怕见生人,每次有顾客靠近他,福福就会钻进篮子里藏起来,若是客人离篮子太近,福福还会害怕地哆嗦。只除今天遇到叶懿外。

沈诚润知道福福这是留下心里影阴,别说一个不能和人类进行语言沟通的小松鼠,就是可以自由畅快沟通的人类得了心理疾病都不是那么容易治疗好的。

沈诚润心疼,同时决定对福福更加好。

他伸手摸了摸福福的刚生长出来的短毛,对坚果铺掌柜笑道:“小家伙怕生,松子和栗子一共给我来一小包就可以了。”

坚果铺掌柜一边装东西,一边随口感叹道:“你们对这只小松鼠真好,这么贵的坚果都买给他吃。”

沈诚润笑而不语,他明白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人们自身都吃不饱,对宠物又怎会太好。他是知道自己有能力,日后能赚到今日买坚果的十倍百倍钱,不然也不会给小松鼠买这么贵的坚果,只能让小松鼠跟着他有什么吃什么。

坚果铺掌柜很快称好重量,用一个油纸包装好递给沈诚润,“一共一角。”

沈诚然倒抽口凉气,这么点东西就要一角银子,这也太贵了,若是换成粮食,从前他们姐三个忍饥挨饿那会,省着吃,都能吃一个月。

不过,这钱是沈诚润自己赚到,不再是用他和沈清雅赚来的,沈诚然纵然心疼也不会啰嗦。

沈诚润接过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枚栗子递给福福,福福抱着栗子开心地吱吱叫,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里都仿佛带着笑。

随后又拿出一枚栗子和一枚松子转身想递给沈诚然,就对上沈诚然正在那里拼命咽口水的馋样。

坚果这东西贵,纵然沈家富裕那会也不是不用算计就能随意取买的。

沈诚然擦了擦口水,开心地接过,惊喜不已,“谢谢大哥,没想到竟然还有我的。”

沈诚润其实觉得原主挺对不住沈诚然的,这孩子才八岁,丁点大,懂什么,别人家八岁的孩子还和尿玩泥巴呢,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赚钱养家,担起生活的重担,也就难怪心里会怨怼原主。

沈诚然更清楚因为过去种种令沈诚然心中对他产生浓浓的不信任之感,才会在接到自己分他的吃食时生出意外之喜。

“诚然,你是我弟弟,若是父母在,你的教养之事是父母的责任。如今父母已逝,你的教养之责自然就在我身上。我会赚钱扶养至你成年,你可以试着慢慢学会相信我。”

沈诚然停止摆弄手里的坚果,望向沈诚润的双眼。那双眼中充满着真诚,仿佛是对他最真挚的承诺。同时还饱含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坚韧,似前方有千难险阻也无所畏惧,可以一往直前。

沈诚然那颗在父母逝世后就忐忑不安的心,此刻似终于落了实地,如漂泊无依的小船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这样坚韧不拔的大哥或许真的可以让他试着去相信。

不知为何,想到日后终于有个人可以依靠,沈诚然鼻头发酸,眼眶发红,竟是差点掉下金豆豆。他不想被看去这丢人的一面,赶紧伸出小手使劲揉着眼睛,“风吹的沙子进我眼睛里了。”

沈诚润知道他心思也不揭穿,温和道:“尝尝栗子,看看好不好吃?”

然而馋得不停留口水的沈诚然却没如沈诚润想象中那般狼吐虎咽吃起坚果,反而紧紧攥着坚果生怕它丟一样,“哥,我想把这栗子和松子留着回去给大姐吃。”

似生怕沈诚润不同意般,他紧跟着又快速道:“哥,姐这些年也不容易,她为了赚钱,那双手如今都不能看了。

再者便是从前爹娘活着的时候,你也知道姐过的日子并没有多好。那会儿家里刚败落了,多少人来家里求娶姐,虽说那些人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无论如何姐嫁过去的日子都比跟着咱们强百倍千倍。可是姐为了照顾咱们,硬是咬牙撑着谁都没嫁。

之前你不管家里事,不知道日子多艰难,可姐吃的苦,我都看在眼里。

很多人家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而总不把女孩子当回事。以前爹娘也是这种想法,对姐并没有多好。哥,我现在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对姐能多好些,别相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种鬼话。”

沈诚然经历这么多世事,又没教诲,沈清雅更是个一味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主,沈诚然没被养成个只知道索取不求回报的性子,可见其本性纯善。

沈诚润就更加怜惜了,伸手爱恋地揉了揉沈诚然的头,“诚然,你很好,我也从不相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套歪理。不说的别的,就我们亲身经历,女孩子那有什么不好,甚至有时候比我男孩更坚强。就说这次家里变故,若是令你在我和姐中选择一人跟着过,你选谁?”

沈诚然期期艾艾,最后还是小声道:“自然是姐姐。”

沈诚润就道:“这本没错,若换成我,我自然也选择姐。所以可见,有些人嘴里那套重男轻女的说辞,根本就是为自己辩解的歪理邪说。

以后,我会对姐好。诚然,你也要对姐好,不管姐出嫁不出嫁,她都是咱们的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先想想姐这段日子为咱们的付出再做决断。”

沈诚然这才放心,露出如释重负的开心笑容。

“你手里的坚果就自己吃吧,回去姐的那份我自会给他。”

“谢谢哥。”沈诚然开开心心地应答,这才舍得吃手中的坚果,只不过不舍得一口囫囵吃掉,就一小口一小口的啃。

沈诚润见状更加坚定心中决断,沈家这对姐弟都是好的,他要好好赚钱使她们不再忍饥挨饿,更要他们过上好日子。

沈诚然这两枚坚果一直到家门口才舍得吃没,他们迈进院,原本说话吵闹的院子立刻就噤声,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向沈诚润和沈诚然。

沈诚然不着痕迹往沈诚润身后躲了躲,“哥,他们的眼神看得我毛毛的。”

沈诚润同样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善之意,看来这大院是住不得了。明天去问问牙人,可有合适的院子,得尽快搬走了,另外还得跟房主打声招呼。

“咱们走,不必理会他们,明天咱们抽空去趟牙人那里。”

“好的。”

花婶子扭着干瘦的身材走过来,一张老脸笑出许多褶子,“哎呀,瞧瞧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沈家小哥。最近读书可累?”

花婶子凑上前,冷不防就一把掀开沈诚润手中提着的篮子。

福福呲牙,蹭地窜上沈诚润肩头。

“妈呀,老鼠。”花婶子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然而就这样还不忘伸头往篮子看,看到篮子中有肉和一个油纸包,待看见油纸包旁吃了一半的坚果,花婶子就猜到油纸包中的东西肯定是坚果。“肉,还有坚果,这么多坚果得一角钱吧,你们哪来的钱!”

望着花婶子这张老脸沈诚然就想吐,上前一把推开花婶子,“该你屁事!”

沈清雅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诚润、诚然你们回来了。”

“嗯。”沈诚润拉着沈诚然回屋。

花婶子望着二人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这两个兔崽子不学好,偷摸拐骗了谁家肉也不怕进局子,沈家两个老的泉下有知就不愧挺。”

花婶子双眼淬了毒般,“沈家这么大吃大喝,天天吃肉,肯定没干好事,明天我就叫我娘家侄子跟着他们好好瞧瞧。”

花婶子的娘家侄子是个二流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坑蒙拐骗没少干,花婶子琢磨他左右无事,就让他跟踪沈诚润。至于自己儿子,那还得做工赚钱呢,总不能因为沈家那点破事请假。

“这大院住不得了,明天我和诚然就找房子,找到了咱们就搬家。”沈诚润回来,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如今沈家日子好过了,家里就舍得做菜了,只是没有炒锅,就只能做着炖菜。

沈清雅用白菜炖的猪油渣,此刻屋子里飘着阵阵肉香,那些大狗闻着香气都不肯走,都聚集在沈家屋里。

闻言,沈清雅就露出哀愁的神色,“诚润,要不还是别了吧,你还要复读呢,住哪里都一样,忍忍就是了。”

“姐!”沈诚润重重唤了声,神情严肃,“你就算不关心你自己,那么诚然呢。咱家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就花婶子那个恨不能把眼睛扣出来按在咱们身上的人能不嫉妒!他们若是生出坏心思,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做着坏事,你和诚然哪个是对手。”

沈清雅这才不再阻止,沈诚润累了一天,很饿了,就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先吃饭。”

沈清雅厨艺很好,做的很香,用汤泡玉米面,三个人都吃到撑。

吃过饭,沈诚润想起徐屠过几日请他们就吃饭,就想到除了他,家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就拿出一角钱给沈清雅,“明天你去铺子里给你和诚然一人做一身衣服,过几日我一个朋友,也算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家里有喜事,我带诚然一起去,总得有件像样的衣服。”

沈清雅想说自己不要,只给诚然做一件就行,可是对上沈诚润那双仿佛猜到她想什么而流露出不赞同的严肃神情,就只好把出口的话给咽回去了。

第二日沈诚润带着沈诚然来到一处小市场附近,这里早上人来人往,买菜的人非常多。也许是休息日的关系,年轻人也增加了不少。

沈诚润大喜,沈诚然同样掩饰不住嘴角眉梢的笑意。

“哥,咱们还是分头卖?”沈诚然着急地问,恨不能立刻扯住一个人忽悠。

沈诚润摇头,“不了,今天人多,街又长,我们分得太开,我怕发生意外顾不住你。”

沈诚然想到一会儿兜里的银元也害怕,便跟在沈诚润不远不近的地方,二人分开兜售。

沈诚润把两块肥皂放在掌心,有穿著尚算整齐者,他就道:“女士/先生,买块肥皂吧,咱家的肥皂比洋行里的足足便宜一倍,却一样好用。”

“哦,是吗?”那人来了兴趣停下看了看,“这么小,就算便宜一倍也比洋行里的贵。”

沈诚然赶紧解释,“不会的,咱家的肥皂只要三角钱。”

那人粗略算了下,确实便宜,“给我来一块吧。”

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在沈诚然接钱的那一刻,他倏地感觉到一股灼烫的视线,那视线之中仿佛蕴含了无数毒针。

“这不是沈家大小子吗?”沈诚润胳膊被人猛地拽住,一张枯黄布满皱纹的老脸就怼到沈诚润眼前,她呲着一口大黄牙,脸上是许久不见的谄媚神情。

“花婶子。”沈诚润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他手中还拿着肥皂,此刻想躲已经来不及,索性就不躲了,“你怎么在这里?”

花婶子泛着浊黄的眼睛贪婪地在沈诚润手上和篮子上搜寻着。

“这可不就是缘分,我兄弟家就住在这边,今天过来就是来看我侄子的。这不寻思着空手不好看,就来他家附近这小市场买窜门礼,没想到就遇见你了,这可不就是缘分嘛!”

花婶子发出几声瘆人的假笑,激得沈诚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花婶子眼里的贪婪几乎已欲喷薄而出。

“沈家大小子,你这在卖的啥?”花婶子明知故问后也不用沈诚润回答,就又问道:“肥皂啊,这可是好东西,一块就好贵的,你这些日子就在卖它,利润很大吧?一天能赚多少钱?我看你家天天吃肉,得个几角钱吧?”

花婶子这些问题,沈诚润一个都不想回,正想着怎么摆脱花婶子,就被从后面上来一个人叫住。

沈诚润转头,面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黑灰色的长衫,脚上踩着双半新不旧薄鞋,双眼中算是精明,一看就是个生意之人。

“你可叫我好找。”男人自说自话般道:“我一大早就蹲在街口等你,足足半个时辰了,可惜却等错了方向,与你街头一个街尾一个,若不是我看见有行人手里拿着你家的肥皂走过,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男人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沈诚润也没听明白男人想干什么,只好出口询问道:“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事?”

男人一拍脑袋,“哎呀你瞧我这记性,说了这么半天重点都没说。”

男人拽着沈诚润,“你跟我来街边清净些,我跟你谈笔生意。”

沈诚润顺势被男人拽走,敷衍地跟花婶子招呼声。

眼看着就能知道沈家赚钱的秘诀,这么好的机会花婶子怎肯错过,她转动着眼珠子,泛出贼溜溜的贼光,悄悄跟上去,就躲在一个角落,这里正好能听到二人的对话。

那边,与沈诚润谈话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李成,是家杂货铺掌柜,你叫我声李叔就行。

昨个我在你那里买了块肥皂,回去用后发现不比洋行的东西差,价格还便宜一倍,正适合我那小杂货铺,我打算在你这里进些洋皂。”李成的杂货铺不大,来买东西的就是附近居民,若是进洋行里的洋皂,一块好几元钱,附近居民舍不得买。但若是几角钱一块的肥皂,倒是会有许多小媳妇乐意买。回去洗个衣服什么也干净。

沈诚润之前也有考虑过和各个商铺合作,只不过后来思考到目前所有洋皂配方都掌握在外国人手中,他若想突然插进去分这口大蛋糕,背后没人依靠,是福不是祸。就寻思着慢慢赚些小钱先改善家里生活条件再说,其余的以后慢慢图谋。如今有杂货铺主动找上门合作,还是一家小杂货铺,倒是不妨碍什么,洋人一时半会也注意不到这么个小铺子。

如此想着,沈诚润便决定和这家杂货铺合作,他想搬家,手里还是缺钱。

“那真是正合适,我这肥皂价格便宜,别看比洋行里的肥皂小,但就这么一小块,省着用也够用几个月的。”沈诚润道。

李掌柜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一个个金元宝滚进他怀里。

“对,对,对。”李掌柜搓着手,急切道:“你这还剩多少肥皂,要不就都给我吧。只是价格是不是得少算我些,咱们这可是长期合作的买卖。”

沈诚润倒也痛快,直接道:“你一次进货十块,每块肥皂我算你进价二角八十分。五十块以内,我算你进价二角五十分。一百块以上,我直接算你二角。”

其实这也算是变相营销的一种手段,促使商家多进货。

李掌柜算了下,觉得合适,有得赚头,不过出于商人的本能还是讨价还价道:“小老弟,你看咱们这是长期合作的买卖,这个价格是不是贵了,要不你回家再和你家里长辈商量看看,再给我便宜些。”

沈诚润也不恼,明白生意人都是这么讨价还价。这是生意小,当场就能拍板做决定,若是涉及千万块大洋的生意,谈个几月也是常有的事。

“实不相瞒,我家里我便是能做主的人。”沈诚润并没隐瞒,他觉得这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你开了这么久的杂货铺也应该知道,如今洋皂都掌握在洋人手中,咱们国人是没有厂子的。

这些肥皂我弄来也不容易,总需要打点,自己也就赚个辛苦钱。进货价着实不能再低了,不然我人情都不够还的,这样吧,我做主,每十块赠送你一块肥皂,五十块赠送五块肥皂,以此类推。

这些就都是从我的利润中出的,可真不能再低了。”

李掌柜一算,赠送肥皂和让利也没什么区别,这块赠送的肥皂卖多少钱都是他自己,这么一勾并不比让利少,就欣喜的同意了。

“好,好,就这么定了。”李掌柜道:“你剩下的肥皂我都要了,你随我去杂货铺取钱吧。”

沈诚润这才把沈诚润喊回来,沈诚润并不知道他哥刚谈妥的合作,喜气洋洋对沈诚润道:“哥,我已经卖出一块肥皂了。”

“很厉害。”沈诚润夸奖着,又给沈诚润介绍身边的李掌柜,“你叫他李叔就好,以后就是咱家的合作伙伴,今天的肥皂剩下的他都要了。”

沈诚然没想到他们这小打小闹还能找到下家,乐得因而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沈诚然是高兴坏了,倒把李成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沈家守着这样下蛋金鸡一样的营生,怎么还会把亲弟弟饿成这样。李成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沈诚润这个当家的故意苛待了亲弟弟,真如此,就说明沈诚润这个人品质不行,这合作他就得再寻思寻思。

沈诚润看出李成心里的思量,解释道:“我之前大病一场,家里又没什么进账,日子过得很苦,一度差点吃不上饭。后来才搭上这条线,做起肥皂生意,也不过月余罢了。”

李成这才注意到沈诚润也很瘦,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刚才只顾谈生意,都没大注意沈诚润这个人本身。

李成心思被看破,还是这种暗自瞎猜的胡乱猜测,尴尬地笑。

“李叔,你前面引路,我们跟着你去铺子里,早点过去,不耽误你发财。”

李成哈哈大笑,忘了尴尬,带沈诚润兄弟去往他家铺子。

三人离开,花婶子才从暗处转出,她手里的东西几乎被捏碎,眼中的贪婪浓郁得凝成深深的嫉妒。

她喃喃道:“我就说沈家日子怎地突然就起来了,天天吃肉不说,还养起宠物,给宠物买那贵得要死的坚果,原来都是做起了肥皂这样大的生意。

不行,这样发大财的事情我可不能错过。”

花婶子无心再继续逛市场,挑拣哪样东西体面又不贵,只随便买了两样就匆匆奔至侄子家。

院子里只有嫂子一个人在洗全家的衣服,其余人都去上工去了。

花婶子心里存了发财暴富的念头,没心思跟嫂子多啰嗦,随便客套了两句,放下东西就问道:“宝成呢,在屋里睡觉呢?我找他有事。”

说完就匆匆进屋。

花婶子大哥家里日子同样不好过,唯一的区别就是房子是自家的,只不过这房子是当初花婶子父母留下的,那会儿两个老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一个给人缝缝补补,做个粗使婆子。一个做着苦力,一辈子也就赚下这么一个不大的房子,将将的两卧,一厨。

老两口死后,一家子分家,这房子就被花婶子这哥哥夺了来。

花婶子哥哥家一共五个孩子,三个小子,两个闺女。两个闺女最小的才七八岁,都被花婶子送去有钱人家当丫头去了。就算最小的孩子被送去每月同成人不少干活,还动辄打骂,而每月才有几角钱的工钱,花婶子哥哥家也给送去了。

如今,花婶子哥哥家三个小子已有两个成亲,没办法,花婶子夫妻和剩下没成亲的小儿子就分别跟这两对夫妻睡在两个房间。这两对成亲的小夫妻之中,就有宝成一个。

这宝成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却偏要赶在哥哥之前成亲。当初那亲事明明是说给他哥的,硬是被这个宝成设计嫂子占了便宜抢了亲事。

花婶子进入的时候,不大的炕上五床被褥都没叠起,杂乱地铺了一炕,即便离得远也能清楚看见被褥上肮脏得痕迹,仿佛打了铁般。而花婶子的侄子就躺在这堆被褥中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一翻身,被子卷了起来,露出白花花的皮肉,花婶子这侄子竟是裸睡,连个裤衩都没穿。

花婶子也不避嫌,一巴掌拍醒宝成。

“都什么时候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宝成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花婶子拍醒,就怒了。他在家里可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没人敢说什么的主。

花婶子见侄子怒了,怕给她个好没脸,赶紧道:“我是来找你发财的,也就我这个姑姑的发财时候还念着你,还不赶紧起来。”

听见发财,宝成可就不困了,也露出笑模样,嘴上哄道:“姑姑可有什么发财的好事,赶紧告诉我,咱可事先说好,若是什么需要做工的活我可不干。”

“不是,不是,这可是个巧活,又不累又能发财。”花婶子就把沈诚润卖肥皂的事情讲了,又蛊惑道:“你不知道那肥皂的生意多赚钱,那沈家从前穷成什么样,裤衩都要穿不起,糠吃不成,结果现在顿顿吃肉,还都是板油。那板油可比五花肉还要贵上好好几个铜板。”

宝成和花婶子不愧是有着血脉关系的亲姑侄,二人的神情一模一样,具是贼眉鼠眼。

宝成贪婪着嘴脸道:“我怎会不知那肥皂生意多赚钱,我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洋行里的肥皂一包可要五元钱!”五元钱,他家一月才赚这么多。

花婶子鼓吹道:“你只要悄悄跟着沈家那个小子,知道他家肥皂从哪里弄来的,到时候就能搭上这条线,咱家就也有肥皂卖。你放心这生意也不用你出去跑,你家兄弟们出去跑就够了,你到那时候就是那财主老爷,坐在家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日子多逍遥快活。”

花婶子全然就没想想,人家沈诚润就算有进肥皂的渠道,这样好的人脉就怎能被她侄子轻易搭上,凭什么,她和侄子的贪婪。

或者说花婶子不是没想到,而是压根就不想考虑这些,满心满眼都被贪婪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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