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去了大周,这让十方很是烦躁。
他对李熠这做法十分不满,却又找不到责备李熠的理由。
毕竟昨晚是他自己头头是道地分析了眼下的局势,得出了“机不可失”的结论,换句话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十方自己促成了此事。
只是他素来没李熠那么多心眼,完全没想到李熠会“反客为主”。
“兄长若是不放心,不如我跟着去看看?”时九开口道。
“他身边不缺人,有霍言声还有暗卫,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十方拧着眉头在房中来回走了一会儿,又道:“我只是……有些不安。”
时九道:“若去的是兄长,他只怕会比兄长更坐立不安吧?”
十方闻言略一愣怔,顿时也理解了李熠这决定。
他生气归生气,却也知道李熠这么做自有考量。
在十方看来,李熠是一国储君,他的安危自然在自己之上。
可李熠显然不这么认为。
但尽管道理十方心里都明白,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气闷。
这么多年来,十方对李熠甚少有生气的时候。
上一次是李熠让颜野给他下药,这一次则是李熠代替他去大周。
只可惜李熠不在身边,他心里纵然有再多怨气,也只能憋着。
另一边,李熠日夜兼程,很快便到了大周。
依着十方的打算,这一次若是照宁如斯的父亲出面,兴许是个法子,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局。可李熠与宁侯爷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而他又不愿以宁如斯的事情要挟对方。
但他也有别的选择,那就是此前武宗亭朝他提过的那人,大周的安王爷。
这位安王爷上次找武宗亭朝他带了话,说想交个朋友,李熠原本是没打算与对方来往的,但此际是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李熠到了大周王城的当日,便着人找武宗亭去传了话,让武宗亭约了安王爷见面。
两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处茶楼,那地方是燕长生着人安排的,既不会太惹眼,若是遇到突发情况也容易趁乱离开。
这位安王爷大概是真的很想结交李熠,到茶楼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护卫。
两人一打照面,李熠便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眼,见这安王爷虽已人近中年,看着却保养得不错,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气质,倒是不让人反感。
“听武宗亭说,阁下是东宫的门客?”两人寒暄完之后,安王爷朝李熠问道。
“不错。”李熠开口道:“不过出门在外,不方便带信物,王爷若是……”
安王爷忙抬手道:“阁下不必如此,若本王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今日是不会只身前来见阁下的。”
李熠闻言稍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安王爷竟这么好说话。
“近来京城发生的事情,本王都看在眼里。”安王爷道:“实不相瞒,这些事情本王原本也是一直想做的,可惜顾虑太多,又怕弄巧成拙,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阁下人虽在大宴境内,竟也能在短短这些时日内,将国师逼到这样的境地。”
李熠抬眼看向安王爷,开口道:“王爷既然知道此事是在下的手笔,想必也知道在下此来的目的了吧?”
事情因为没有朝臣站出来推波助澜,所以陷入了僵局。
李熠和十方远在通遂都知道,安王爷既然关注此事不可能不知道。
若安王爷当真如他所说,很想做这件事情,那他其实不必等李熠走这一趟,大可以提前找人推一把。他毕竟是大周的王爷,在朝中不可能这点人脉都没有。
所以李熠几乎可以断定,这安王爷是故意留了一手。
“惭愧。”安王爷道:“本王确实是为了见你一面,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
李熠冷淡一笑,开口道:“王爷是要与在下谈条件?”
“不,本王只是想见你。”安王爷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开口道:“此前武宗亭代本王传了话,阁下一直没有答复,本王猜想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将来就没有再见面的可能了。”
李熠看着他,问道:“王爷为何执意要见我?”
“原是想见贵国的太子殿下,但殿下想来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安王爷笑了笑,却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口道:“阁下放心,明日早朝本王已经安排了人,会当朝弹劾国师。本王亦会亲自到场,务必让皇兄在此事上有一个交代。”
李熠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竟真的没有谈条件。
他心中略有些疑惑,暗道此人如此大费周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与自己见一面?
“若是事成了,本王再与阁下叙话。”安王爷道。
李熠闻言反应过来,这安王爷应该确实是有事情,只不过为了表示诚意,不愿拿此事作为要挟,所以决定将事情办妥了,再来找他谈别的事情。
这样一来,这便不算是交换了。
念及此,李熠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好奇。
他倒是想看看,这安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不见得是真要和他交朋友吧?
次日一早,安王爷如约安排了朝臣在早朝上弹劾国师。
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闹了这么久,京中流言越来越离谱,就连皇帝本人都不堪其扰。
此前众人递上去的折子都被皇帝扣下了,今日朝臣们当场进谏,皇帝再想捂着,便不大妥当了。是保还是弃,他早晚该给个态度,否则此事便将会没完没了。
大周皇帝这些日子大概也是寝食难安,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佛短短一个月不到,已经苍老了近十岁。这些日子,他虽没有表态,但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答案。
于是早朝之上,他终于下了决心,命人将国师幽禁了。
这虽不算太明确的处罚,却预示着他对国师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结果虽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当真发生了之后,众人还是颇为兴奋。
只有李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事情。
“公子,咱们是否要尽快回通遂?”燕长生朝李熠道。
李熠点了点头,开口道:“安王爷今日应该会过来。”
“公子当真打算与他合作?”燕长生问道。
“他尚且没说他所求的是什么,自然也不好太早将话说死,只是……”李熠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没想好。
燕长生面带犹疑,不知李熠在烦恼什么事情,但对方既然没说,他也不好追着问。
当日入夜前,武宗亭带了话来,说安王爷要见李熠。
李熠今日似乎一直在等他,闻言并不意外。
当晚,两人在一间酒肆里见了面。
安王爷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原本下了早朝我便打算来见你的,不过负责看押国师的人,恰好与我有些交情,所以我偷偷去见了他一面。”安王爷开口道。
李熠眉头微微一拧,开口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他似乎也料到了此事背后的人与贵国的太子殿下有关。”安王爷道。
李熠并不意外,毕竟自己看重十方,哪怕大周的皇帝恐怕也是知道的。
此事外人或许无从猜测,但国师和皇帝多半都能猜到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否则他们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暴露了。
只不过大周皇帝这半年来一直苦寻十方而不得,早已心力交瘁。
再加上自己那“长生”的妄念已然无望,所以也无心追究此事,倒不如借机发落了国师。
“他说……”安王爷深吸了口气,开口道:“让我转告贵国的太子殿下,即便周默不成为他的祭品,也时日无多了。”
李熠闻言呼吸一窒,骤然抬眼望向安王爷。
安王爷又道:“他早些年在周家人血脉中做了手脚,我不大听得懂他的话,只知道他说的似乎是一种蛊虫,周家凡是被他下过蛊的子嗣,血脉里都会留着那蛊虫,他们的子嗣身上也会带有这种蛊虫。”
“那蛊虫……会如何?”李熠强忍着心头涌起的恐惧问道。
“到了一定的年纪,或死或疯……”安王爷道:“周家的子嗣这些年除了在宫里不明不白死了的,还有武宗亭暗中刺杀的,确实……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李熠闻言没有做声,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安王爷面前露出端倪,但面色还是不由变得有些苍白。
“只不知他的话有几分可信……我心知贵国太子做了这么多,大概都是为了周默,所以不敢隐瞒。”安王爷朝李熠道:“也说不定他是在耸人听闻。”
“嗯。”李熠淡淡应了一声,心中那情绪却几乎要抑制不住。
此前在通遂时,颜野便提过此事,说国师若是想要在皇帝面前圆好谎,说不得要在周家人身上做点什么手脚。当时颜野虽说十方的脉象没有异样,但李熠事后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今日安王爷这番话,却是证实了他的不安。
通遂,霍宅。
十方盘膝坐在矮榻上打坐,只觉心中烦躁不已。
李熠走了数日,一直没有差人送过信回来。
虽然算着日子,李熠走得也不算太久,可他心中那烦躁却总是萦绕不去。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十方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总是梦到一些不太让人安心的事情。再加上他心中惦念李熠,情绪便越发不大稳定,每日不得不通过打坐来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十方将自己从前用的那串佛珠捻在手里,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烦躁。
然而他手指稍一用力,那佛珠却骤然断开,珠子散了一地。
十方看着散了一地的珠子,心中那纷杂的情绪奔涌而出。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李熠,从来没这么渴望过对方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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