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乐,你要去君修言家?”
乐祈年对着镜子整理仪仪容的时候,奥特曼鬼鬼祟祟地从床底下探出半个头,问道。
乐祈年选了一件暗色的衣服。君修言家刚办过丧事,他不宜穿得太花哨。
“是啊,他说在家里找到一间密室,里面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君修言没明说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不过乐祈年猜测多半是雍文帝时代流传下来的某种古董。君修言或许觉得和他有些渊源,请他去鉴定鉴定吧。
这是把他当成免费鉴宝师了吗?
奥特曼用真诚而期待的表情望着乐祈年:“小乐,你不是答应给我买手机吗?我们啥时候去买啊?”
“……你在网上挑不就行了?”
“可我想去实体店亲眼瞧瞧嘛!”
乐祈年叹了口气。他答应给奥特曼买手机,可后来事情太多,一时忙不过来。现在《谁是通灵王》也结束了,《你所不知道的死亡》也进入后期制作阶段了,无明的事也告一段落,是时候把提升奥特曼的生活质量提上日程了。
奥特曼以为他不乐意,可怜巴巴地对着手指:“《你所不知道的死亡》快上映了,距离我心满意足地去往生也没剩多少日子了,难道你要等我彻底无了之后再烧纸手机给我吗?你都答应我了,不是想反悔吧?”
“我乐祈年是那种人吗?”
距离和君修言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很久,足够带奥特曼去一趟了。乐祈年取来随身小包,将奥特曼塞进去,背着包出了门,直奔最近的商场。
一连逛了好几家手机体验店,乐祈年每次都趁店员不注意的时候背过身,让奥特曼钻出小包挑选它合意的手机。选来选去,奥特曼选烦了,干脆直接而省事地买了最新款的iphone。乐祈年还额外给它买了支电容笔。
拿到新手机的奥特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上它的南极动物号,建了个群,将乐祈年和阎煜拉进群里。
看着只有三个人的小群,乐祈年无语凝噎。“有这个必要吗曼珊老师?您不是快要去往生了吗?到时候这个群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奥特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拉更多人进来!”
“拉谁?除了我和阎导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啊——而且您的确已经死了啊!”
“那我给你个管理员权限,到时候你把你的好基友拉进来好了。”
“拉进来干啥?”
“缅怀我。”奥特曼深沉地说。
乐祈年扶额。他把奥特曼往小包深处塞了塞,骑上路边的共享电动车,直奔君修言家。
君茂的丧事过去还没多久,君家门口所挂的表示丧事的白布还没取下来。地上散落着不少白菊花瓣和鞭炮碎屑,尚未来得及打扫。
只不过去世了一个人而已,这座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宅院就忽然间冷落下来了。
乐祈年按响门铃。不多时门开了,君修言出现在门口。因为连日忙于丧事和诸多继承手续,他显得有些憔悴,眼睛周围泛着乌青,像是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你挺准时的。”君修言虚弱地笑了笑。
乐祈年打量着年轻人。“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最近太忙了,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君修言回头望着宅院的主厅,“你要来给爷爷上柱香吗?老祖宗来给他上香,他一定很开心。”说着他顿了顿,露出苦笑,“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开心。我认识的爷爷根本就不是……真的爷爷。”
乐祈年拍拍君修言的肩膀,跟随他走进客厅。灵龛里摆着三块牌位,分别是君茂和君修言的父母。乐祈年从君修言手里接过点燃的香,朝牌位敬了敬。君茂是他的晚辈,却先他一步去了冥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上完香,君修言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来。
“密室就在爷爷的书房里,要通过一个机关才能打开。”
他推开书房的门,走向一排陈列着各式古玩的博古架。
“我从来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密室那种那东西——我以为那都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正常人谁在家里修那种东西啊?直到我看了电费单,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家里每个月的电费太高了。我本来还怀疑有人偷电,一翻爷爷的日记才知道,地下有座专门用来存放古董的密室。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君修言转动博古架上的一尊塑像。只听见机关运行和石料摩擦的“轰轰”的响声,书架转动,露出一道暗门。门后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壁灯,不必担心照明问题。
“你说得很对,”乐祈年震惊地说,“正常人谁在家里修这种东西?”
君修言一马当先,沿着楼梯朝下走去。“我问过几个堂叔,他们都知道君家有一些只有家主才有资格接触的宝贝,但他们都以为存放在银行里。没想到东西其实就在我们自家的地下。”
眼前豁然开朗。密室空间极宽敞,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更像一座小型博物馆。这里虽然位于地下,可空气丝毫不沉滞,乐祈年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风,温度和湿度都相当宜人,看来为了保护古董,这里安装了专门的空调系统。
相比之下,乐祈年把同是雍朝文物的玄清八卦镜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丢在衣柜里。一阵羞愧涌上心头。以后一定要对八卦镜好一点儿,虽然它派不上什么用场。
君修言指着密室最深处:“要给你看的东西就在那儿。”
他们走到密室尽头。那儿的墙壁上悬挂着香香证里一幅肖像画。密室中挂着不少古画,可都是水墨画,唯独这幅肖像画与众不同,它是一幅西洋风格的油画。
乐祈年望着油画,一瞬间以为自己在照镜子。画中人正是穿着道袍的他,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好似正注视着画外的他自己。
不必君修言介绍,乐祈年就知道这幅“杰作”的创作者是谁了。
“……方济各是吧?”他咬牙切齿。
他都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画了他的肖像!更诡异的是师弟还把他的肖像当宝贝似的保存起来,传给了后人!
他们好变态哦!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君修言撇撇嘴,“就当是物归原主了。”
“免了。我一点也不想把这种东西挂在家里。”
“说得好像我想似的!”
乐祈年本想说那你捐给博物馆好了,可一想到他的肖像被悬挂在博物馆里供人观瞻……那他真的会社会性死亡的。还是藏在君家地底为好。
“就放在你家吧。”他对君修言说。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望向油画。画中的他自己仍旧保持着那神秘莫测的笑容,但他总觉得画中人笑得似乎比刚才……更开了一点儿?
他的目光转向油画的背景。大部分肖像画都以人物为主,背景寥寥几笔带过。可这幅画的背景却极为细致,画的是乱石丛生山坡。
嶙峋的石块之间隐隐约约露出某种东西。
乐祈年眯起眼睛,向肖像画靠近一步,更仔细地观察画布。
石块间的那个东西,似乎是一个蜷缩的人。
“这是什么?”他问君修言,“你研究过画里的东西吗?”
君修言一言不发。
乐祈年转过身,递给君修言一个困惑的眼神。年轻人微微垂着头,表情呆滞。刚刚他还有来有回地跟乐祈年吐槽,现在却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双眼空洞无神地瞪着。
乐祈年暗叫不好。他飞快地摸出一张符纸,掷向君修言,
符纸迸射出夺目的金光,在两人直接形成一道屏障。同时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君修言的距离。
难道无明未死?君修言这副模样显然中了某种咒术,或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乐祈年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无明。但是无明应该随着君茂的死亡而魂飞魄散了才对,又怎么能控制君修言呢?
除非——
君修言直勾勾地瞪着乐祈年,空洞的双眸如同一面黑色的镜子,倒影出了乐祈年的身影,和乐祈年身后那幅肖像画。
——除非无明的凭体从一开始就不是君茂。
画中的那个乐祈年突然动了起来。
他向前伸出手。
他本该只存在于画布中之中,可他的手却伸出了画框,抓住了现实世界中乐祈年的肩膀。
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涟漪似的朝周围扩散开去。
同样的怪异感觉他曾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在绿江四中,他接触到画室中那幅画的时候。
他的这幅肖像画,莫非也存在一个画中世界?
乐祈年迅速回过头,想挣脱画中人的手。可当他做出这个反应的瞬间,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量。
下一秒钟,他就发现自己已然离开了君家地下密室,站在了乱石丛生的山坡之下。
他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这里并不是山坡。而是一个碗型的坑洞,他位于坑底。肖像画只捕捉了一个方向的风景,以至于观者误以为坑壁是一座山坡。
头顶的天空是诡异的深红色,像是时间永远凝固在了日落的瞬间,可不论哪个方向却看不到夕阳的余晖。漩涡状的云层悬在天空中央,仿佛一只白色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地面上蝼蚁般的人。
这场景让乐祈年莫名觉得眼熟。
他摸了摸坑壁,真实得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
背后响起一声轻蔑的轻笑。
“你也来啦?”一个沙哑的男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乐祈年转过身。
乱石后方露出一张苍白的人脸。那人像是害怕似的,缩着肩膀,蹲坐在地上。明明被困在画中世界走投无路,那人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讥诮地微笑着。
乐祈年皱起眉。难怪郑昭羽不知所踪,不论是他还是警方都找不到踪迹。原来他一直待在画中世界。
“大家找你很久了。”乐祈年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郑昭羽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那双曾让无数少女为之倾心的眼睛,此刻却染上了疯狂的色彩,飞快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害怕某种无形的猛兽突然扑出来袭击他。
“那天颁奖典礼结束后,我本来想回家的,可突然停电了。”郑昭羽喃喃道,“我没办法坐电梯,就想走楼梯下去。这时候,我突然遇到了那个老头——就是君修言的爷爷。他告诉我,他是师父派来的人。师父要我在节目结束后立刻赶去君家。那个老头把他家地址和钥匙给了我,让我去了之后直接到书房等待。所以我就照做了。”
乐祈年想起了那天的停电。他和其他人分头去寻找郑昭羽,君茂就是趁那时偷偷和郑昭羽见了面?
“之后呢?”他问。
“我在书房等了很久,终于等到那老头回来了。他带我来到地下密室,我在那里看到了你的肖像画……”郑昭羽咯咯怪笑起来,“原来师父是画里的人。他把我带到了这个地方,让我在这里等。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啦!”
-
君家地下密室。
君修言望着空空荡荡的密室,身体一颤,僵硬的脸上恢复了神采。
悬挂在墙上的肖像画中,青年仍旧似笑非笑。可他身后的背景之中却隐约出现了两个人形。
乐祈年被拉进画中的瞬间,丢下了他的随身物品。那些东西若是被警察或其他什么人发现,有可能酿成祸患。君修言眼神暗了暗,将乐祈年的小包扔到密室一角。
这个地方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等什么时候有空,再把乐祈年的东西烧掉。这样就永远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了。
君修言缓缓离开密室。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阶梯尽头。接着是机关运行的隆隆声。密室大门关闭了。
被君修言扔到密室角落的小包蓦然动了一下。
接着又动了一下。
奥特曼从包里探出头,惊恐万状。
“卧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它的语气都快哭了,“小乐!小君!啊啊啊!我该怎么办!”
它惊慌失措,狂乱地抓着自己的脑袋。如果它有头发,此刻恐怕已经被它自己挠秃了。
接着,它钻回包里,拖出它刚买的手机和电容笔。它扛起电容笔,点开南极动物号,在它刚建立不久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不好了阎导!小乐被抓住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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