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用力挣脱林亦言,冲出卧室，在客厅沙发上找到了包包，又在玄关处找到了那双借来的高跟鞋，来不及穿上,身后的脚步声如猛兽般追赶着她,她动作必须要快。

“诺诺！”当她的手握住门把时,林亦言大声喊住了她。

那声音听上去嘶哑悲怆,在程诺心口上狠狠抓了一下,让她凝滞了半秒钟,心一横,最后还是毅然决然打开了门。

身后“乒乒乓乓”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翻在地,程诺告诉自己千万别回头，卯足了劲往前冲，不料一个人影行色匆匆地从电梯走出来,她没留意直接撞了上去。

“对不起。”程诺被撞得头晕眼花，连那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下意识道歉，迈开腿要走，却被那人抓住了胳膊。

“程诺？”

程诺抬头一看，发现是赵越，愣住。

“你慌慌张张跑什么呢？”赵越见她冒冒失失,目光快速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她头发凌乱,穿着皱巴巴的裙子光着脚，手里还抓着个包包和一双高跟鞋，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呢？”

程诺目光呆滞地看着赵越，忘了要打招呼，直到听到身后的异动，余光瞥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眼神微变，低声祈求道：“老师，帮帮我。”

“帮什么？”赵越不明所以，突然眼前一晃，看到脸色惨白冲过来的林亦言，讶然。

林亦言奔向程诺：“诺诺，不要走！”

程诺惶恐地往后退，边退边给赵越递了个眼神。

赵越云里雾里，眼睛在神色异样的林亦言和柔弱无助的程诺身上来回打转，没看懂是个什么局势，但好像get到了程诺眼神传递的意思，在林亦言想要抓住程诺时，她一把抱住了林亦言。

程诺趁机溜进电梯。

林亦言行动受阻，眼睁睁看着程诺那张脸消失在电梯门后，随着电梯数字不断下降，心也跟着往下沉。她怒视着阻止自己的赵越，咬牙切齿地说：“你干什么？”

赵越看到了她布满血丝的双眸，惊愕不已：“你……你和程诺怎么回事啊？”

林亦言没有回答，唇线绷直，不甘心地又看了眼电梯门，旁边的显示面板停留在“0”这个数字已经很久了。意识到追不上了，她眸底一片死灰，声音无力地说：“放手。”

赵越放开她，难得看到她这幅没了理智悲伤又狼狈的样子，又想起刚才急于逃跑的程诺，猜测俩人应该是闹了什么不愉快，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问。

“找我做什么？”林亦言目空一切地望着紧闭电梯门。

赵越思绪被打断，想起此次来的目的，说：“你爸妈到b市了。”

林亦言倏地转过身，黯淡的眼眸有了些波动：“我爸妈？他们不是在老家吗？”

赵越翻了个白眼，说：“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他们只好打给我了。现在二老已经到机场了，你……”赵越顿了顿，看她面容憔悴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有些担心，“你这状态还能开车吗？要不我去帮你接他们也行。”

林亦言昨晚把手机调静音了，她不知道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不知道父母要来b市，现在还让程诺跑掉了。一件两件事情被她搞得一团糟，她心底生出浓浓的无力感。程诺是追不上了，父母又不能不管，昨晚一夜没合眼，她只觉得心力交瘁，实在不适合开车，疲惫地对赵越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

程诺跑出电梯才发现降温了。

萧瑟的秋风将她轻盈的裙摆扬起，吹乱了头发，掠过光-裸的皮肤，她狠狠打了个冷颤，抱紧自己，瑟瑟发抖地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想了一下，报了电视台的地址。

封闭的空间抵挡了一丝寒意，程诺缓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跟苏菀解释一下，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懊恼地捶了捶大腿，问司机几点了。司机告诉她时间，程诺眼前一黑，心想完蛋了。

到了电视台，她马不停蹄地往里跑，在走廊与小雯打了个照面。

小雯看到她就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来上班？”

程诺摸了摸身上来不及换下的礼服，表情局促地说：“我等下就换。”

小雯看她穿的是礼服，想到昨晚苏菀带她去参加晚宴没带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尖利地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节目马上要录制了每个人都忙到飞起，你居然迟到三个小时，你好意思吗你？”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程诺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半垂着眼，小声问：“小雯姐，苏姐来了吗？”

“你以为苏姐跟你一样？”小雯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吊着眼尾睨她，“苏姐来的时候就在找你，你就等着被骂吧。”

程诺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但自知理亏也无法反驳，咬了咬唇，问：“苏姐在哪儿？”

“办公室。”

“谢谢。”

程诺心情忐忑地来到了苏菀办公室门口，外墙是玻璃门，看到坐在里面伏案签字的苏菀，心跳不由得加快，抬手敲了三下门。

苏菀撩起眼皮看过来。

距离有点远程诺看不清苏菀脸上的表情，只看到苏菀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吐了口气，破釜沉舟地推开那扇玻璃门。

程诺进去之后头也不敢抬，直接认错：“苏姐对不起，我迟到了。”

苏菀放下手里的签字笔，离开座位，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高跟鞋有节奏地敲着地板，程诺听得心里直打鼓，看到地上的影子慢慢靠近，看到苏菀脚下的红色高跟鞋停在她跟前，忙屏住呼吸。

苏菀妆容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眸，视线扫过她微乱的头发，露在头发外面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因为紧张微微发红的耳朵尖，紧绷的小脸儿，还有身上皱巴巴的小礼服，目光顿住，说：“衣服怎么还没换？”

程诺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挺正常，一时间拿捏不准苏菀的态度，仍是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小雯姐说你找我，我就直接过来了。”她也不敢问苏菀找她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要表扬她。她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了。

却听到苏菀软声说：“今天降温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程诺还以为听错了，猛地抬起头，对上苏菀略带关切的目光，愣了愣，尴尬地解释道：“我手机没电了，没看到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要降温。”

“难怪我打你手机打不通。”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苏菀没有半点要责骂或训斥她的意思，只是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直直盯着她，看得程诺头皮发麻快要憋不住要她给个痛快时，苏菀才慢吞吞地说：“昨晚就算是你加班了，迟到三个小时我不怪你，但下不为例。”

程诺松了口气，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下次绝对不能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

苏菀看她穿得那么单薄，细细的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心下不忍，说：“行了，去把衣服换了开始工作吧。”

“好的。”程诺没想到苏菀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了，一刻不敢耽搁地转过身，突然脚尖传来一阵刺疼，没忍住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苏菀发现她走路姿势不对，忙伸手扶住她。

程诺疼得把脚从高跟鞋里抽出来，低头，才发现是右脚大拇指起了个大水泡已经被磨破了，血水在白-嫩的皮肤衬托下显得触目惊心。

苏菀皱了皱眉，抓着她胳膊的手劲不自觉收紧，说：“你先去那边坐一下。”

“不用了，我不穿了。”程诺讪讪一笑，想着马上可以换回自己的球鞋不打算管它。

苏菀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将她带到沙发边，按着她肩膀示意她坐下。

程诺不敢反抗只好照做。

苏菀抬起她的脚。

程诺没有一点防备，惊呼出声：“苏姐……”

苏菀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她脚上磨破的水泡，表情认真地检查伤势，最后得出结论：“还好，不是很严重。”

程诺光-溜-溜的小腿被她放在大腿上，纤细的脚踝被她握在掌心，那温热的触感带来了一点暖意，程诺却觉得别扭极了，想把脚收回来，苏菀却紧紧抓着不放。

“等我一下。”检查完毕苏菀放开她的脚，轻轻搁置在沙发上，走到办公桌后面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程诺动了动脚趾，看着自己洁白光滑的脚底板，心里暗自庆幸在车上的时候先用湿纸巾擦了脚。

苏菀很快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枚创口贴。

程诺心里一阵感动，伸手要去拿：“谢谢苏姐。”

苏菀避开她的手，撕开创口贴细心地帮她贴上。

领导亲自帮她贴创口贴，搞得程诺好紧张，以至于都没发现苏菀帮她贴完后还盯着她圆润可爱的脚趾头发呆。

“昨晚你在林亦言家过的夜？”苏菀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程诺心里还在想苏菀这么好的领导真是难得一见，林亦言的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耳朵，她表情一僵，讷讷地看着苏菀。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林亦言带回家的，但是从苏菀的表情上看，苏菀显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程诺不敢打听细节，苏菀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眸让她感到无处遁形，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闪躲，支吾着：“我……我不记得了。”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睡着的时候不记得还说得过去，在哪里醒的还能不知道吗？

苏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轻笑道：“上次一起吃饭我问过林亦言，她说她认识你，可是你却说你不认识她。我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会那样毫无防备地抱着她，还允许她把你带回家？程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呢？”

程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苏菀说的昨晚那些细节她真的不记得了，她不知道林亦言是怎么跟苏菀解释她们之间的关系，被苏菀识破也瞒不住了，可是她又不想和林亦言再有任何瓜葛，思忖良久，模棱两可地说：“我跟她……以前是认识，但是不熟。”

不熟？苏菀挑了挑眉，看着她遮遮掩掩闪烁的目光，语出惊人地说：“你是不是和她交往过？”

程诺脸上血色全无，瞪大双眼骇然地看着苏菀。

苏菀怎么知道？林亦言说的？？？

这个问题，程诺不想回答。苏菀却从她反应知道了答案，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情，也没有盘根问底，帮她穿好了鞋，站起来，看着她精致中透着几分脆弱的小脸，心里闪过一丝微妙情绪，弯下腰，拍拍她僵硬的肩膀，说：“别紧张，我保证不对外乱说。”

“……”

程诺一瘸一拐地走出苏菀办公室，心情还处在被人发现秘密的震惊中。

她早料到瞒不住，每次碰面林亦言对她的关注都太明显了，苏菀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问题？只是没想到苏菀会直接问出她和林亦言是不是交往过。

紧张也不至于，她从不觉得同性恋是见不得人，而且苏菀什么都没问，算是给她留足了面子。

出柜就出柜吧，她早就无所谓了。

程诺去后台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问其他同事借了充电宝，手机开机后跳出几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消息，有苏菀的，还有陈冉和邹睿的。看完信息，程诺想着等下班之后再回复他们，准备放下手机，屏幕一闪，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想起前几天在网上买了几件卫衣，程诺以为是快递小哥打来的，没有多想直接接了：“喂，你好？”

“诺诺。”清冷的嗓音深情地喊着她的名字。

程诺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认出了是林亦言的声音，不等对方开口说下一句话，直接挂断，心怦怦直跳。

她早就把林亦言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林亦言怎么还能打得通她手机？！

程诺忙点开通讯录翻出刚才的通话记录，发现不是林亦言之前用的那个号码，心里更是狐疑。难道林亦言专门弄了个新手机卡？还是借的别人手机？

没等她理清头绪，手机“叮咚”响了一声，进来一条短信。程诺本来是想拉黑那个号码，却不小心点开了这条短信。

是刚才的号码发过来的——

【陌生号码：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谁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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