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驿站休整。
内侍邓少通搀扶着三皇子刘珩下马车,在驿站安顿下来。
打来热水伺候着三皇子洗漱,他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陛下着实狠心,东西都不让多带,就这么让殿下出京。这哪里是出京养病,分明是流放。”
“慎言!”
刘珩一张口就是连串咳嗽,吓得邓少通白了一张脸。
“殿下快用药。明知道殿下身体弱,陛下还狠心让殿下出京,去那什么云霞山。皇后娘娘闹了一场也不管用。陛下这是要逼死殿下啊!”
“叫你闭嘴,你怎么就不听。”刘珩止住咳嗽,就是一顿呵斥。
邓少通嘴巴是闭上了,可那表情,眼神,都在表达不满。
堂堂皇子出京养病,竟然只有十来辆马车,外加二十来号随从。
另有五百侍卫,那都是皇帝派的人,等将三殿下护送到云霞山叶家庄,这五百护卫就会前往当地州府驻扎。
也就是说,三皇子刘珩身边可用之人只有区区二三十人。
这哪是皇子出行的派头,连一般官宦子弟都比不上。
皇帝还美名其曰,“养病就是要清静,人多吵闹。”
气得张皇后当面指着皇帝鼻子大骂,骂他不配为人父,分明是想害死三皇子。
皇帝刘旦气得再一次生出废后的念头。
只是一想到废后的后果,薛贵妃一党再无掣肘,于是只得压下废后的想法。
“小的心疼殿下,看着殿下受委屈,就替殿下打抱不平。”
“父皇心意已决,身为人子唯有忍耐。”
刘珩嘴角微微一翘,表情不屑。
他身形消瘦,一张脸雪白雪白,没有半点血色。看着年纪不大,只是一说话,就显得老气横秋。
“也不知道叶四姑娘到底靠不靠谱,万一害了殿下如何是好。”
“死了便死了呗。”
刘珩的态度很无所谓,仿佛并不在意自身的处境。出京也罢,流放也好,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坏。
跟在后面的五百侍卫可不是摆设,明为护送,实则监视。
父皇不信任任何一个皇子,即便是最受宠的皇长子,也要时刻承受猜忌。
刘家皇位传承,总是伴随着骨肉相残,血流成河。同时养成了帝王的铁石心肠。
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对于帝王而言,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其次就是儿子。
因为一个猜忌,下令处死亲儿子的皇帝,本朝可不少见。
每个皇子见到皇帝,就像是耗子见了猫,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小心谨慎。
出京前往云霞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远离了父皇的目光,远离了宫中魑魅魍魉。
云霞山除了偏僻,条件简陋,外加一个命硬的叶四姑娘,也没什么不好。
联想到被家族遗弃的叶四姑娘,又想到自身,两个人倒有些同病相怜。
……
云霞山,叶家庄。
左右两边各五个庄丁,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努力将自己变成一根人形棍子。
庄头陪在叶慈身边,显得焦躁不安。
叶慈坐在石墩上,手里把玩着一串木头珠子,她自个雕刻,师父青云子帮她开了光,应该很灵。
早在四五天前,她就接到消息,三皇子要来云霞山叶家庄养病,圣旨里还说不要大张旗鼓,悄悄地进村。
叶慈:“……”
这……
她十分想爆一句粗口,骂皇帝是个神经病。
堂堂皇子殿下不在宫里住着,跑到这穷山沟养病?
喂?
到底是养病还是流放啊?
莫非是想借她的威名“克”死皇子,那她还有命活吗?
她也纠结了好几天,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貌似被抛弃的三皇子殿下,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算了,她就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爱咋咋地,就当普通人对待。
“到了!”
道路尽头,尘土飞扬,十几辆马车不疾不徐驶来。
这么气派的车队,也只能是皇子殿下。
这小破地方,山沟沟,连县老爷都嫌偏僻,从不踏足。
也就是说,来往叶家庄的人,在过去最气派的就是赶着牛车的商队。
牛车那速度,扬不起这么多尘土。
唯有马车,才有这派头。
“都站好了站好了,从京城来的贵人,小心伺候着。”
庄头老吴吆喝着庄丁,十个庄丁,都是年轻力壮大个子,模样过关。是从近百个庄丁里面挑选出来的,个个精气神十足。
迎接皇子,别的不说,首先得将东家的气势拿出来。
庄头老吴来到叶慈身边,“东家,一会见到皇子殿下,咱们要不要跪下磕头啊?”
叶慈白了他一眼,“不用。都老实站着就行。”
“是是是!不磕头没关系吗?”
“这位皇子殿下自身难保,哪有闲功夫计较礼数。”
马车近了,在人前停下来。
内侍邓少通搀扶着三皇子刘珩下了马车。
叶慈打量对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双方的身高差距,张口就问道:“你这是还没长,还是长不高啊?就比我高了一点点。”
“放肆!”
邓少通呵斥。
天啦撸,刚下马车皇子殿下就被天煞孤星的叶四姑娘搞了个下马威,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无妨!你就是叶四姑娘?”刘珩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叶慈点点头,“你怎么跑我这里来养病?我这可是神鬼厌弃之地。”
“都是神鬼厌弃之人,来神鬼厌弃之地养病正合适。京城传闻,叶四姑娘从小是个苦孩子,没想到你身量这么高,看来伙食不错。”
最多一米六的身高也算很不错吗?
“那是因为你太矮。”
“我长得比较慢,才刚开始抽条,后面肯定越来越高。”
“可别吹牛!你可是皇子,如果成年后还是个矮冬瓜,应该会被人笑话吧。”
叶慈想到什么说什么。
刘珩始终笑眯眯,掩盖抽搐的嘴角。这位叶四姑娘同传闻完全不同,克不克邪祟不知道,反正嘴巴是真毒!
内侍邓少通嘴巴都歪斜了。
会不会说话?
到底会不会说话?
什么矮冬瓜,这是歧视,是污蔑,是对大周皇子的羞辱。
要是在京城,就凭这话,完全可以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你嘴巴怎么歪了?难道是水土不服吗?”叶慈指着邓少通,语气很关心,其实是看笑话。
邓少通:“……”
这位叶四姑娘好讨厌,京城就没有嘴巴如此毒辣的闺秀。
刘珩:“……”
他偷摸一笑,旅途的劳累和烦躁,在这一刻莫名地消失不见。
他轻咳一声,“嗯,这一路他照顾我很辛苦,是有点水土不服。”
“那快进屋吧。”
叶慈在前面带路,一边介绍情况,“东厢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以后你就住那头。我这地方小,条件简陋,千万别嫌弃。就算你真的嫌弃也没用,反正我不可能拆了重建。
你要实在受不了这里的条件,翻过山十里外的双河镇,那地方条件不错,地势还算平坦。你可以搬到镇子上住。因为有码头,常年有客商来往,镇子还算热闹。”
“不用,这里挺好。”
刘珩决定就在这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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