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内监带着人,从京城出发,一路风尘仆仆,走了半个月,终于到达了云霞山。
往常只需要七八天的路程,之所以多了一倍时间,是因为到了雨季,三天两头的下雨,道路泥泞,拖延了行程。
为了尽快完成元康帝交代的任务,方内监也顾不上路程艰辛,只想尽快赶到云霞山农闲庄。
人一到,就要迫不及待上云霞观烧香。
“不急,不急!烧香肯定要选个好日子,哪能随时都上去。而且,道观平日里没人,这会还得临时派人上去打扫,做好迎接地准备。”
定王刘珩亲自露面,将方内监迎进农闲庄,也就是叶慈住的老宅子,以示隆重。
别看宅子老,不是什么人都能踏进来的。
除了干活的庄丁,也就刘珩,张五郎寥寥几个人而已。
其他王府属官,都没资格进来品尝蒋胖子的手艺。
方内监哈哈一笑,“王爷说的有理,咱家就听王爷的安排,晚几天再上云霞观。不知叶姑娘这会是否得空?”
“有空,有空。她快写完功课,马上就出来。”
“还要写功课?”
“章先生亲自做她的启蒙老师,学问扎实得很。”
“有了章先生的教导,叶姑娘的才学肯定是突飞猛进。王爷有福气。”
“哈哈哈……”
定王刘珩放声大笑,别提多嘚瑟。
别人夸叶慈,比夸他自个都高兴。叶慈越好,越发证明他的眼光好,堪称火眼金睛。
当初笑话他娶一个天煞孤星的那帮人,现在都在佩服他吧。
方内监总算见到了叶慈,细细打量,好一个气质独特的姑娘,身量颇高。好的饮食,外加每天在外面跑跳,叶慈的身高明显要比同龄人高。
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大胆且坦荡,见不到半分羞怯亦或是惧怕。
“见过方公公。”叶慈微微颔首。
方内监满是矜持,“你就是叶慈,和传言不太一样。”
“传言是不是说我有三头六臂?”叶慈说完,自个率先笑了起来。
她一笑,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轻松。
她总是有种调节气氛的魔力,总能将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活泼。或许,这和她浑身上下发自内心的野性有关系。
方内监也跟着笑起来,“三头六臂倒是没有。叶姑娘可知,如今京城人都在议论你,说你是财神爷的亲闺女。”
叶慈笑道:“我可不像财神爷的亲闺女,我要真是亲闺女,也不至于如今还在这山沟沟里过着斤斤计较的苦日子。
方公公来的路上也看见了,周围都是农田,大部分都是我的。我就靠种地养活一庄子的人,时常还要亲自下地干活。我这派头如果是财神爷亲闺女,财神爷怕是要气死吧!”
“小小农庄,也能让叶姑娘玩出各种花样,不是财神爷的亲闺女又是谁呢?皇庄里面的管事,都是种田能手,也没有叶姑娘这份本事。”
“我只是比别人想得多一点,不喜欢墨守成规,更喜欢探索未知。其实,我那点赚钱得小伎俩,在聪明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方公公可别捧我,你若是捧我,我当你是捧杀。”
“哈哈哈……”
方内监大笑出声。
多少年了,这是第一回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不说其他,单单这份胆量,就足以令人称道。
他甚至猜测,叶慈若是到了陛下跟前,估计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方公公尝尝我们自己种的茶,今年的夏茶,茶香正浓。”
“哦,叶姑娘庄子上还种了茶叶?”
“买了几座山头,种了一些茶树,收益有限。茶商们都嫌弃我这的茶叶不如江南的好。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有点市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喝得起昂贵的明前茶,雨前茶。”
“叶姑娘言之有理。普通茶叶,才是老百姓需要的。”
方内监入座,因为叶慈提前打招呼,他对农闲庄的茶叶不抱多少期待。
而是以体验农家生活的态度喝下第一口茶水。
咦?
咦!
胡说八道!
简直是大错特错。
谁说这个茶叶不好,在他看来,这是顶级茶叶才有的茶香。
他惊诧莫名,又喝了两口,舌头的感觉没错,这茶水不一般啊!
放下茶杯,他内心感慨,“叶姑娘着实太过谦虚。这样的好茶叶,若是还叫普通,只能说那帮茶商过于奸诈,蒙骗了叶姑娘。叶姑娘不妨将收购茶叶的茶商名单交给咱家,咱家替你出气。”
叶慈也跟着喝了一口,“方公公误会了,往外出售的茶叶不是这种。这是我们自己喝的茶叶,数量很少,只有十来株茶树。”
“今儿本王跟着方公公沾光,终于喝到小叶子珍藏的茶叶。平日里,她可舍不得拿出这么好的茶叶招待客人。由此可见,在小叶子心目中,方公公是最尊贵的客人。”
定王刘珩是个合格的捧哏。
方内监更加诧异,“这茶叶,王爷平日里也喝不着?”
“本王穷啊!每日在庄子上蹭吃蹭喝,没别赶出去已经是侥幸,哪里还有资格喝上等茶水。外面有传言说本王吃软饭,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火眼金睛,一眼看透了本王内里空空的本质。幸亏小叶子不嫌弃本王吃软饭。”
刘珩一面叫苦,还冲叶慈眨了眨眼睛。
叶慈:“……”
吃软饭还吃得理直气壮,果真是厚脸皮。
方内监心情很复杂啊!
他嘴角抽抽,左右看看。定王殿下吃软饭或许是真的,定王殿下穷得没钱吃饭肯定是假的。
铜矿天天都有收入,怎么可能穷到没饭吃。
“王爷真会开玩笑。”
“本王可不是开玩笑。到现在,本王的府邸还没有着落。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外,还有就是本王没钱,只能将工期一再拖延。”
说到王府府邸,就令人想起了那两座矿场,开工一次挖出一座铜矿。开工第二次挖出一座铁矿。不知道开工第三次会挖出什么矿来。
“听王爷的意思,王府府邸已经圈好的地?叶姑娘圈的?”
“自然是她圈的。过两天正式开工,方公公可要上工地瞧瞧?”
“好啊!”
方内监求之不得。
他很期待,第三次开工,能不能挖出矿,究竟是什么矿。
如果叶慈点石成金再次成真,那就真不得了。整个云霞山都要飞升啊!
叶慈笑着问道:“方公公莫要听王爷胡说,他现在有钱,一座铜矿的收益足够他开销。他就是想赖账,越发得抠搜。”
咦?
竟然拆台。
这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方内监打算静观其变。
定王刘珩低头一笑,“小叶子就别告状了,改明儿我将饭钱补给你,总行了吧。”
“那赶紧补吧!趁着方公公在这里,当个见证人,王爷可不能赖账。”
“本王肯定不赖账。大不了将修建府邸的工程款挪用一部分。”
还是穷!
刘珩话里话外的意思,依旧是穷,穷光蛋。好像是要设立一个天下最穷王爷的形象。
方内监笑眯眯,他可算是看明白这小两口打得什么算盘。
无非就是叫苦叫穷。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叫苦叫穷才能引起元康帝仅有的一点同情心啊。
都知道元康帝爱钱,特别爱钱,也特别抠搜。
他要是知道刘珩有钱,不知道心里头得扭曲成什么样子,得有多嫉妒。肯定会想方设法给定藩施压,定王破产才能消气。
故而,叫穷看似简单粗暴,很不体面,但却是对付元康帝最好的办法。
得让元康帝知道定王的穷困潦倒,就算有了铜矿收入,依旧是个穷哈哈。
如此,元康帝对定王一系的盘剥才不会那么严重。
呵呵!
小两口演双簧,一点都不真切。
方内监稳稳坐着,就没打算接招。
不过,刘珩和叶慈两人本不是演戏,这就是两人平常相处的模式,互相吐槽互相拆台。
穷不穷,光哭没用,还得眼见为实。
瞧瞧,偌大一个王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直到现在还是蹭住。啧啧……
“章先生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显然,方内监和章先生是认识的,称不上老相识。但彼此对对方都很了解。
章先生穿着随意,手里拿着蒲扇,完全没有士林大才子,文学泰斗的模样,就是一个糟老头子。
也不收拾收拾,就出来见客,果然是没将方内监当成外人。
院子里,树荫下,章先生一脸乐呵呵。
“方公公上次见到老夫,应该是好几年前吧。你看看老夫现在的模样,再对比从前,老夫是不是年轻了几岁?”
“章先生同咱家记忆中的模样变化不大,果然是年轻了。”
相隔几年再见面,变化不大,自然是因为年轻了几岁的缘故。
“哈哈哈……这地方虽然条件一般般,出门就是山,但胜在自在,轻松。远离京城,老夫整个人都平静下来。老夫现在定了个新目标,争取活到八十岁。”
“咱家先恭喜先生,望先生得偿所愿,咱家也跟着沾沾福气。”
“好说,好说!这里好山好水,方公公要是不嫌弃,就多住些日子,养养身子骨。小叶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吃,特别喜欢折腾吃食。”
方内监哈哈一笑:章先生可太谦虚了。叶慈何止是会吃,人家还有点石成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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