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对于八百里秦川的最终归属可谓是至关重要。
唐军精锐成规模的被消灭,散处各处的唐军,乃至于各地守军都将受到震慑,尤其战败的还是秦王李世民,效果会更加明显。
尤其是像李破这样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般欢喜无限,就算没能真的捉住李二,可其人已如丧家之犬,想要卷土重来怕是有如登天之难了。
只是多少还有些忧虑的是,若是其在蜀中兴风作浪,未免麻烦,蜀中道路难行,伐之不易,以李二的胆略,确实还能给他自己留下点机会。
当然了,概率也不算太大,李孝恭见到了狼狈的堂弟,是笑脸相迎,干脆的交出兵权,还是一刀削下对方的脑袋呢?
按照人性而言,后者发生的概率可要远高于前者的。
而此时此刻,李破已经顾不上再纠结这些了,随着各部陆续归来,大军渐渐舒展开身体,终于展露出它庞大的身躯,即便对着雄伟的西京,也不再显得渺小孤单。
四处捷报频传,大军上下皆感振奋,攻城的请命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战的气氛逐渐变得浓郁了起来。
望着巍峨的长安城墙以及城墙上依旧高高飘扬的李唐战旗,李破也开始感到了些不耐烦,城中的那些人行动太慢了,拖拖拉拉难道真在等着他强攻入城?
哼,到了那个时候,又有谁有好果子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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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明月高悬,连绵十数里的晋军大营当中,士卒们多已睡下。
一行人穿梭在营帐之间,偶尔与巡营的将校相遇,他们便会口称大王,锤击着胸膛竞相行礼。
终于李破被人簇拥着来到一处营帐前面,早有人迎在那里,引着汉王殿下进了帐篷,随即一股药草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
军帐不小,快赶上中军大帐了,大名医孙思邈和其他几个随军而来的大夫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偶尔还会争论一番。
见李破来到,几个人已经得了消息,并不吃惊,只是深感荣幸的站起身来,纷纷给大王施礼。
话说孙思邈在这里并不出彩,一个呢,治疗外伤他并不擅长,二来呢,年纪还轻,到底经验有限,想要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名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他只能算是晋阳名医中的一个罢了。
不过呢,孙大夫是道门信徒,这些年东游西逛的走了不少地方,就算医术还差些火候,气度上却已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见了大人物,不畏不亢,见了小人物,也平常待之,于是这些年在晋阳得享很大名头,却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因为这个家伙诊金很低,收徒也不怎么设门槛,影响了大家的生意。
李破到了这里,可不是来寻孙思邈说话的,他只是跟几个医官道了几声辛苦,又嘘寒问暖了一阵,把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夫感动的声音都结巴了。
唯有孙大夫站在那里笑嘻嘻的,别人激动他也连连点头,别人哽咽,他也恨不能掉下几滴眼泪的样子,别人夸赞自己的功劳,他也挺起腰板,与有荣焉……看着着实有些好笑。
“那些人在哪儿,带我去瞧瞧……嗯,莫用紧张,汝等只需尽力医治,死活皆是命中注定,与汝等无关。”
几个大夫包括孙思邈都大大松了口气,他们都是随军大夫中的佼佼者,有汉王鼎力支持,各人的权力都不算小,与之相随的就是承担的责任也大了不少。
而能送到他们手上的伤者,身份都不简单,医死一个两个的,保不准自家的性命也就不怎么稳当了。
这同样是个医患关系非常紧张的年头,达官贵人们不讲理起来,宰上个八大夫和玩似的,连华佗那等名医都不可免,遑论其他人了。
李破的一句话,确实给几位夙夜不眠的大夫心神稍安。
而他们之所以紧张,是因为确实有人伤的很重,比如说左骁卫大将军窦轨,现在离着鬼门关恐怕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可是一位正经的关西大贵族,在关西人里面数得上号的人物,窦威,窦抗兄弟殁后,这人便是扶风窦氏的顶梁柱之一。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上不着,像房玄龄等人你瞧瞧,就都囫囵个的被押解了回来,也都不怎么害怕有性命之忧。
反而是窦轨,兵荒马乱中被射中两箭,还被斩了一刀,你说冤不冤?
李破被几个大夫引着,进到窦轨养伤的帐篷里瞧了瞧,心里先就撇了撇嘴,这人和窦诞那厮长的还真像,一副老白脸模样。
你说说你这个样子去耍弄下琴棋书画多好,领什么兵嘛,你瞅瞅现在,样子多难看,也不知活不活得过来。
这老乡处的你说说,你们这些姓窦的怎么就往咱枪口上撞呢?
陪在李破身边的大夫在解释,“窦将军受了两处箭伤,一处刀伤,伤的很重,失血也多,当时虽经包扎上药,却过于仓促,送到这里的时候已有了脓症。”
“小人们不敢怠慢,重新刮去腐肉,用了上好的伤药,内服外敷用尽了手段,勉强算是保住了性命,可窦将军还是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若是这两日里还是没有好转……”
说到这里,小心的看了看李破的脸色,轻轻摇了摇脑袋,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破笑笑,按捺住心里张牙舞爪的小黑人,拍了拍大夫的肩膀,“还是那句话,尽力救治便是了,死了的话……正好借其人头一用。”
大夫稍稍哆嗦了一下,心说您只要别把咱的脑袋弄没了就好,别人的嘛,借不借的咱也不很关心。
跟着李破过来的罗士信,张进两个便吭吭哧哧的笑了起来。
罗士信在哪嘟囔,“李年那厮也真是,捉了个病鬼回来作甚?当时不如一刀杀了,带个人头回来岂不干脆?”
李破回头给了他一拳,“莫要作怪,若是把这人给吓死了,几位大夫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几个人恶形恶状的又笑开了,李破称王之后,威严倍增,已经很少这样跟人开玩笑,这显示汉王殿下心情真的很不错。
窦轨适时的在那呻吟了几声,也不知是在表示抗议,还是不愿意将人头贡献出来。
大家伙静了静,接着就都哈哈大笑,几个大夫也无奈的赔笑,孙大夫看着这几个活阎王,嘴角抽搐,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接着大家转到另外一处帐篷,这里的一位受伤也不轻,只是比窦轨那倒霉蛋要好上许多,当然其倒霉程度是丝毫不让窦轨专美于前的。
宇文士及,匈奴后裔,本姓破野头,字仁人。
其父很出名,大名鼎鼎的前隋左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杨广的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后来人口诛笔伐的大奸臣。
当然了,这并不算准确,宇文述南征北战多年,军功上并不比韩擒虎,贺若弼,段文振等人少上一点,只是辅佐杨广的时候,过于忠心了些,坏了名声而已。
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是,宇文述没有儿子出名,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两背叛旧主,在江都缢死了杨广,于是享大名于天下。
宇文士及就比两个昏悖狂乱的哥哥清醒多了,也足够聪明。
这人少年时娶了前隋南阳公主为妻,算是前隋的驸马,得封新兴县男,后来又迁鸿胪寺卿,这些其实都是靠着父荫得来,做不得数。
等到江都之变后,他那两个哥哥张狂了起来,后来竟然称帝了,封了他一个蜀王,宇文士及被这两个哥哥吓的不轻,自请去山东为官,后来则和封德彝一起不远千里投了李渊。
他和李渊是有交情的,这个就不多说了,而且他的妹妹入宫为昭仪,很得李渊喜爱,于是宇文士及彻底跟他的哥哥们划清了界限,逃过了一劫。
宇文士及很快就成为了秦王一党,他非常看好李世民,几次出任秦王府要职,最后在冯翊受伤的时候,任职秦王府司马,可以说是李世民心腹中的心腹。
他在冯翊奉李世民之命在阵后督战,不幸为流矢所中,伤的不轻。
要不怎么说这人非常聪明呢,他自觉受创甚重,跟随李世民西去一路颠簸,性命堪忧,于是自请留下来率兵守冯翊,为大军西去争取时间。
李世民走了不久,宇文士及没怎么抵抗就开城投降了,实际上算是李世民给了这个心腹臣下一个交代而已,放了他一条生路。
宇文士及还醒着,作为晋军过河后,第一位重量级的俘虏,很受关注,只是这厮受了箭伤,李破又很忙,所以至今没有见到汉王殿下而已。
可受到的关注一点不少,还是一路从冯翊被带来了长安城下,关键时候发光发热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说窦轨的脑袋就可能被借去一用,他宇文士及大致也是如此。
李破被人簇拥着一拥而入,听到动静的宇文士及龇牙咧嘴的站起身,缓缓挺直身躯,眼珠儿转的比平时快了三倍,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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