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入到太极殿,后面跟着魏征等随侍近臣。
李破跟宰相们议事,事涉机密的话,便不能让近臣陪伴,成大事者不谋于众嘛。
尤其是和突厥打交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说不好就会听到什么风声,像独孤怀恩去突厥走了一趟就被策反了。
谢政来到南边还留了下来,这都是很好的例子。
便是皇后李碧也要避嫌,她早就到了,听说三位宰相于殿中跟皇帝商讨事宜,她便绕着太极殿转了两圈,等三位宰相离开才过来。
这时见丈夫脸色有点不对,挥手让人离的远些,问道:“夫君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李破背着手在太极殿中溜起了圈子,确实有点烦恼,三十多岁的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节,事业也还处于上升期,皇权在手,天下我有……
却突然发现脑子不如以前好用了,你说得有多糟心?嗯,中年男人的困惑,凡是经历过的人都懂得。
当然了,皇帝肯定和其他生物不太一样,他们的烦恼是常人不可企及的。
别看他一直保持克制,时不时的就要警醒自己一番,不要太过膨胀,做起事来一定要想的周全长远,不能因为大权独揽,便刚愎自用。
凡是他想做的事情,都要跟大臣们商量一下,尽量听取臣下们的意见,然后再着手施行。
所以几年下来,朝政日渐平稳,他想做的那些改革,也在逐步推进当中,可以称得上一声有条不紊。
他才当了三年的皇帝,平定了诸侯是他的一大功绩,其他的举措效果还不显著。
换句话说,大唐开国之初,新旧交替,诸般国策方兴未艾,沉重的压力不但压在群臣的身上,同样担在李破的肩头。
在这样一个时节,雄心勃勃的帝王再是克制,其实也难免产生些自负的情绪。
而且这些年一步步走来,他的自信心也一直在增长,而自信过了头其实就是自负自满。
此时当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别人提醒才豁然开朗,思及许多解决办法的时候,信心立即便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在自负聪明的人身上极为常见,其中一些意志力比较强大的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也许并不比旁人强上多少……
很多人这个时候会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来安慰自己,但李破不会,他觉得自己该好好调换一下心情了。
会盟是个好机会,他在长安待的时间太长,整日里打交道的就那么几头人,为了身心健康着想,确实得出去走走才成。
以后什么射猎啊,到行宫消暑避寒的都可以搞起来,只要别弄的像杨广那么张牙舞爪就好,长安左近的行宫有好几处,他还没去瞧过呢,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有点无趣了。
这个时候他便将天下方定,民生多艰之类的念头抛到了一边。
勤勉的皇帝不好当,优哉游哉的皇帝容易翻车,历代君王都在这中间找平衡,李破其实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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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有些担心的妻子,李破既有些羡慕又有些惭愧。
羡慕的是妻子心态调整向来很快,适应能力也强,自入长安以来便待在宫中,很少外出,不像自己时不时还能出去散散心。
她当年在马邑时,天高地阔,想去哪就去哪。
不但去过突厥,还带兵去了辽东,虽然看上去挺蠢的,可一腔热血,不比男儿差了。
如今拘在宫中哪也去不了,想来比自己要难受的多,自己答应带她出去转转,结果只元夕灯会时出去游玩了一次,还拿后人的诗词来糊弄她,实在不该……
“没什么为难的,西突厥换了个主人,来咱们这里说一声,还想求娶什么宗室女,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我哪里有什么亲戚嫁给他?
使者出发的时候他们可能还不知道皇帝是哪个,你说这样的客人是不是有点可笑?”
语气轻松,确实不像是为难的样子。
可夫妻相处多年,丈夫是什么德性李碧自然晓得,嬉笑怒骂之间,肯定藏着些心事,只是在太极殿当中,她也不好多问。
便顺着丈夫的口气道:“那边的人也是的,新的可汗登位就要清算旧人,处罗可汗东逃才多少年,这又把射匮可汗的子孙赶了出来。
不如……把阿史那贵妃送回去,她那么强悍勇猛,说不定回去就能把新汗赶下去呢,到时候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听了这话李破哈哈一笑,心里却又有些发堵,你瞧瞧,人家一听说西突厥就想到了阿史那容真等人,之前他自己想来想去,都是西突厥离着太远,不好下手的念头,还真是脑袋秀逗了。
“小心容真听说了跟你翻脸。”
“哼,我可不怕她,再说了,好不容易从草原上捡回来的宝贝,你哪里舍得?”
夫妻两个的话题开始不庄重了起来,一个想调解一下丈夫的心情,一个尽量自我调整,不是一般的默契。
李碧紧接着又道:“我听说夫君出宫,碰到了一个妓子?是叫吕乡君吧?琴弹的可还入耳?
高山流水,啧啧,也不知比之李三娘如何?”
得,把这婆娘弄来太极殿,现下消息是越发的灵通了,还没隔天呢,就开始找起了后账。
李秀宁善琴瑟,这在京师门阀中比较有名,因为她的母亲窦大娘当年便有些名气。
只不过和人家吕乡君没法相比,贵族女子抚琴只是娱乐而已,人家吕乡君那是吃饭的家伙。
几乎就是专业和业余之间的区别,只是没有后来那么明显而已,毕竟贵族才有那个时间和精力,甚至是财力去娱乐。
能在琴棋书画这些领域上胜过贵族的,当世其实也就是妓子这个群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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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沈萼,紧接着便又出了个吕乡君,在李碧看来这个苗头很不好。
李破也觉得不很合适,不能再挑动这婆娘的神经,于是习惯性的开始糊弄人,“我去长安海事学院看了看,顺便听了首曲子,没什么大事。
你在太极殿也有几个月了,我给你找点事情来做如何?”
本来李碧还想问问那吕乡君长相如何,江南女子,又是个妓子……应该是烟视媚行,惯会讨男人欢喜。
沈萼也就罢了,毕竟是南边的宫人,出身清白,这个吕乡君却不能让其轻易近了身,这要是……皇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就算在太极殿中不能多说什么,过后也要告诫丈夫一番,千万不能让皇帝出行,偶遇名妓的故事流传出去。
只是李破向来滑不留手,她这里刚起了个话头,那边轻描淡写的就抛出了另外一个话题,李碧没顶住,像往常一样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来太极殿参政,秉着的自然是多看多听少说的宗旨,那就更别提做什么了。
几个月下来,她已经熟悉了政务,其实就算李破不提,她也想找些事来做做试试手。
嫁给李破多年,夫妻两人的性格相互影响,心中雀跃,可嘴上却还在侨情着,“夫君交托之事妾身定然尽力去做,只是做的差了,你可莫要怪我。”
李破莞尔一笑,这婆娘可是事事争先,当仁不让的秉性,这话糊弄谁呢?
“各个书院陆续在建,今年差不多就能成点规模了,我觉着书院的科目要改动一下,你觉得该怎么改合适?”
还真不是小事,李碧听罢立即专注了起来,书院的卷宗她从头到尾都浏览过,这是朝中不得不关注的大事之一。
如果做的好了,是可以归入到帝王功绩之中去的,尤其是皇帝当时在长安书院中所说的百年大计,养才为本的话,在朝中流传,顺便也给此事定下了基调。
不畏险阻,持之以恒,延续百年之国策,表明了皇帝的决心,绝不会像前隋一样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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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咂摸良久,没有一点被为难的情绪,反而兴奋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离开政治已经很久了,如今又能摸到权柄,那感觉就不用提了。
“夫君建书院的目的是为了科举,这与设立国子之初衷并不相同,在科目上确实应该改一改了……”
说到这里顿住,国子监的事情不好多说。
汉时设立太学,初衷很明显是为了拉拢贵族,同时为君王培养侍从人选,出任太学教员的都是皇帝近从。
后来魏晋纷纷扰扰,时兴时废,到了最后,太学改成了国子学,取国之娇子之意,听着好听,其实还不如汉时呢,几乎把入学的生员当成了人质。
功勋之臣若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必然要将直系子弟送入国子,其实就和人质没什么两样,天下太乱了,皇帝不信任臣下,便以种种手段来制约他们,国子便沦为了君王牵制臣下的工具。
到了前隋其实依旧延续了这种风格,只不过杨广好改旧制,于是就把国子学改成了国子监,换汤不换药,后来更弄的国子监名存实亡了。
大唐重设国子监,其实在李碧看来丈夫也不很重视,纯属是为了长安书院铺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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