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戚母看沈度却并非是满脸心疼, 她坐在一旁, 双手握在拐杖的龙头上, “若璞,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急性子, 如此冒进,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可叫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怎么活?我一个老婆子都知道穷寇莫追,你身为主帅怎么会犯如此大忌?”
“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沈度笑道:“拓跋平准伏诛,至罗三兄弟的主力也被消耗光了。郁久闾氏不足为惧, 北虏总算可以消停几年了。”
然而戚母却笑不出来,她转而问道:“安乐呢?”
沈度道:“不是在晓庄吗?”
“你还在骗我。她若是在晓庄,你受这么重的伤回来她怎么可能不来看你?”戚母诘问道。
沈度也没想能瞒过戚母, 说姬央在晓庄不过就是蒙上一层纸而已。如今他祖母非要戳破, 自然就是要较真。
“她回了洛阳。那是她父皇、母后,若她能安坐信阳, 那还算是人吗?”沈度并无被戳破后的愧疚之情。
“若璞, 你就这般鬼迷心窍吗?安乐的性子不坏, 若你真是认准了她, 祖母也断不是那等无情的人。可是你呢?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荒唐, 你心里有数吧?什么先攘外再安内?你的兄弟们跟着你,祝家军跟着你可不是为了啃鲜卑那块硬骨头, 而让樊望那小人先坐了洛阳的位置!”戚母跺着拐杖道。
沈度正要开口解释,戚母却摆了摆手, “你不用来哄我老婆子。说到底你不就是不肯亲手了结苏姜那妖后, 不想安乐跟你反目成仇,对吗?所以你不仅在并州按兵不动,私底下还做了手脚促成鲜卑三部联合南下,好让你有借口回师北归对不对?”
“不然以鲜卑三部那种散沙状,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内不计前嫌地联合?你为了一个安乐,坐视营中分裂成两派,如果不是起了内讧,导致祝家军对你极其不满,你胜鲜卑就不会胜得这么困难,还身受重伤。如今更不敢挥师东进洛阳。”
戚母气急败坏地道:“若璞,你的志向你的报复呢?难道眼里就只看得见女人的石榴裙了吗?”这话说得可谓是刻毒而过火了。
沈度承认戚母的说法有一半都是正确的。“祖母,我没你想的那般不智。这和安乐没有任何关系。我如果和樊望内战,鲜卑必然南下。与其让鲜卑成为黄雀,不如我自己设计引君入瓮。这一仗鲜卑三部派出了所有的壮年男子,我们歼而灭之,可保数年乃至十年的边境之安,省了冀州每年秋冬都要征战关外的消耗。比起这些,让樊望一时得利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连你自己也说过,我们沈家最好不要背负上弑君的罪名。”
戚母道:“你骗得了我,你能骗你自己吗?当初安乐嫁进来时,你母亲就担心你会受她迷惑,我却坚定的相信你,没想到却是我老婆子看错了。
沈度皱了皱眉,很不喜欢他祖母和他母亲那种只要他做错了事情,就全部推到姬央身上去,认为是女人迷惑了他。
“祖母,不管有没有安乐,我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沈度道,“每个人的看法和立场皆有不同,于我而言,我们沈家世世代代镇守,从没有让鲜卑越过冀州一步,在我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挥军洛阳,那是因为昏君当道,妖后作祟,民不聊生所以而为之,若是弃北地之民不顾,我们同魏帝又有什么区别?”
戚母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我劝不住你。只盼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才好。那么安乐呢,你打算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待在晓庄。”
自然不能一直待在晓庄,实际上沈度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动身,否则他不至于冒进地去追穷寇,只为了快点儿结束与鲜卑之战,却没料到会伤得如此重。
七月的山里虽然有风,但太阳依旧十分火辣辣,李鹤光着膀子在院子的一角搭羊圈。虽然羊骚味很重,不过姬央想要羊奶,所以最后还是打算捏着鼻子忍一忍。
李鹤因为常年习武,一身腱子肉十分健硕,在太阳下古铜色的肌肤上沁着桐油一般的汗珠子,被猿臂蜂腰一衬,将过来借盐的张婶看得忍不住吞口水。
张婶年纪其实不大,就是显得老,不过才三十四、五而已。她男人虽然是猎人,长得十分健壮,但只能叫膀大腰圆,并不是那种好看的身形,肚子上也没有田块似的肌肉。
李鹤被张婶看得尴尬,不得不假做擦汗将放在一旁木料上的短衫拿起来擦了擦汗,然后顺势搭在身上。本来是想在姬央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力量美的,但正主压根儿就没看他,却被张婶吃了豆腐。
张婶拿了盐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往李鹤的腰上看,其实她没有什么龌蹉之思,只是单纯地觉得吸引人而已。
张婶一边走一边感叹,怪不得话本子里都要说金童玉女,看着就叫人心里舒畅,张婶心里想着事儿,冷不丁差点儿碰到从林子旁的山路走上来的一行人。
当先一人俊得叫张婶差点儿一脚歪到石头缝里。她呆呆地看着那人,心里叫着乖乖不得了,她原以为男人最好看也就长李相公那般了,却没想到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反正张婶也说不出个怎么好看来,只觉得要是能日日看着这个人,叫她一辈子不吃肥肉都可以。
那气势、那气度,肯定是大家公子,而且还是个当官的,很大的官。他身边跟的人,男的威武,女的娇美,只是不知道是丫头还是小妾。
张婶往旁边一避,让沈度他们一行先行,她在后面张望了片刻,想着他们定然是冲李相公一家去的。
而小院里的姬央正端了一碗水给李鹤,她见他出那许多汗,不喝水肯定不行。只是李鹤双手不空,又脏兮兮的,确实不方便接过去。
李鹤努了努嘴,姬央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太过亲昵,却还是把盛水的碗递到了李鹤嘴边,他低下头就着姬央的手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刚抬起头要谢过姬央,却见她的眼神正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沈度的脸色绝对难看,眼神冷得像常年不融冰的北地极寒之山,大夏天的都将姬央冻得有些瑟缩,但好在他还算平静。这大概就是世家子弟的涵养吧,若换了张婶家的猎人大叔来,看见了铁定已经发飙几巴掌了。
空气里有一瞬间静得落叶可闻,紧接着就从沈度身后窜出一个人来。
“公主!”罗女史快跑上前地搂住姬央就开始掉眼泪。
姬央没想到沈度竟然将老姑姑带了来,她看见老姑姑这样的宫中旧人时也是眼睛一酸,就扑入了她怀里,哽咽道:“老姑姑。”
“公主,你受苦了。”老姑姑哭得老泪纵横,自从姬央回洛阳后,她就担心得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怕她吃苦怕她受累,又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而姬央呢,早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己觉得就算受了罪,如今也已经养回来了,又是青葱一般的白嫩了。
“公主,找到你就好了,等我们回去了,老奴好好给公主养一养,调理身子。”老姑姑拉着姬央看来看去,仿佛她已经病入膏肓似的,然后回头又朝李鹤道:“这些日子真是多亏李将军保护公主了。”
罗女史可不是傻子,能在宫里混出头,连苏后都不轻易招惹她的人怎么可能蠢。一两句话就将刚才的尴尬给定了性,孤男寡女的相处不过只是为了照顾小公主而已。
说完话,罗女史回头就对跟来的玉髓儿和露珠儿道:“赶紧去把公主的东西收拾一下,这里哪里能住人,若走得快今日还能下山。”
今日若换做是单只沈度来,姬央会乖乖听话才怪。可是没想到罗女史也跟了来,姬央从小对她就又敬又怕,刚才那一幕被她老姑姑看了去,姬央心里就既心虚又愧疚。虽说她和李鹤目前是真的清清白白,可毕竟还是会瓜田李下。而罗女史又是最正经不过的人,姬央想一想就觉得头疼。
这会儿罗女史催着玉髓儿她们去收东西,她心里虽然着急,不肯下山,但看罗女史那脸色却又不敢开口说话,否则她肯定有一堆的大道理等着她。
虽说姬央觉得自己离开沈度的事情一点儿也没做错,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老姑姑的时候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姬央弱弱地跟在老姑姑身后进了房,“老姑姑,其实这里也挺好的,虽然清简了些,但是山好水好,日子也太平简单。”
罗女史回头看了姬央一眼,“公主若是喜欢这样的地方,以后我们再来就是。但绝不该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连我和玉髓儿她们都不要了么?背后别人会怎么嚼舌根?背负骂名的只会是公主你。”
罗女史不是不知道姬央的心结,但绝不赞成她这样草率任性的决定。
姬央被罗女史训得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在旁边发呆。
小屋并不隔音,若是屋外的人有意留心,什么也瞒不了。
沈度负手站在院子里,眼神轻飘飘地从打着赤膊的李鹤身上瞥过,然后便不肯再看他。
(捉虫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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