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月二十七日,河纹起了一个大早,酒吧老板丹尼尔已经在清冷吧台里擦拭着酒柜和杯具。
“人呢?”
丹尼尔指一指楼上。
河纹要给他们付住宿费。
丹尼尔拒绝了。“我又不是那些愚昧的村妇。这些人是勇士,我们欠他们的。说实话,昨天你让我挺惊讶的。小姐给你的钱也不该这样花。国王的归国王,贵族的归贵族。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规矩。
这样的烂事多的很,你管不过来的。你老是这样,以后在暴风城里会拖累小姐的。”
河纹没有回答丹尼尔,也没有解释这些钱是自己挣来的,只是像平常的酒客一样坐下来,随意放松的说,“来两杯啤酒,我要在这里等他们下来。”
“需要我去叫醒他们么?”丹尼尔摇摇头,他见过太多这样热血上涌的年轻人,幸运的可以在屡遭挫折后成为冷血的怪物。不幸的就死在了哪个知名或者不知名的角落。但是这个人是小姐选中的人,自己没办法不管。
“不用,让他们多睡会。我在这里歇一会。”
河纹静静的在酒吧里坐着,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
今天,止水桥没有传来喊杀声。兽人也没有围困湖畔镇。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小镇里又恢复了平和的生活。
正在河纹一点一点的推断兽人督军的思路的时候,楼上的三个军官从宿醉中醒来,准备下楼了。显然,河纹充填了他们的钱包,让他们重新有了底气,打算来一把大的翻本,一把直接能够把整个镇子带到阴沟里面的“勇敢果决的行动”。
像三个赌场养好了猪仔。
可怕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多么的可怕。
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百战余生的光辉过往之中,以为昨夜的失利,只是微不足道的挫折,是运气不好。
他们还会振振有辞的劝说自己,运气不会一直不好的。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像三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比可怕更加可怕的是,这些自诩为经验丰富的舵手的每一步策略,都完全落在了对手的算计之中甚至是监视之中,而他们毫不知觉,还要固执的执掌着即将触礁的航船,不允许清醒的乘客插手,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更加有经验”。
这就是那些历史上发生那些不可思议的战争结果的真实原因。
河纹看见了三个在云中飘的军官,示意酒吧老板丹尼尔把三个军官都请过来。
三个军官今天与河纹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大概是以为河纹只是一个难得的贵族中的良善异类而已吧。既然威胁不到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对于他的慷慨解囊有一些感谢,仅此而已。毕竟自己流血流泪保护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这点钱不是应该的事情么。
果然,城府不够深的卫官理查德先开口打招呼,“嗨,河纹修士,感谢你的慷慨解囊。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就请原谅我们先走了。毕竟军务繁忙,哈哈哈哈。等战争胜利的时候,再请您在暴风城最好的酒馆好好的聚一聚。”
我哈你麻痹,你个正在往死路上狂奔的傻子。河纹敲了敲酒吧的桌子,示意自己有事情要谈。三个人一脸的不以为然,但是指挥官马瑞斯和军法官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而卫官理查德直到坐下脸上还是意气飞扬。
“请问,河纹大人,有什么吩咐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让我们去办么?”指挥官马瑞斯很好的保持了恭谦,还好,能说话就好,不用通过流血的政变夺取军队的指挥权了。河纹内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和兽人督军间的时间赛跑比赛,自己又追上了一点点。
“那我就直说了,你看看这个,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看。”河纹把卷起来的国王密令交给他。指挥官马瑞斯看完,脸色当场就变了,卷起密令,拍案站起。他的两个同伴马上做出过激的举动,腰间的利剑已经抽出了一半。
“干什么,放回去”,指挥官马瑞斯转头怒斥自己的两个兄弟,然后努力的让自己僵硬的脸上爬满谄媚的笑脸,“大人,这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先让你的两个鲁莽的副手出去等着。”河纹命令。
“没有听到大人说什么么?快滚。”指挥官马瑞斯在两个兄弟不情不愿的满脸疑惑的离开酒吧的隔间后,试图挽救自己被剥夺的指挥权,“大人,虽然您很勇武,可是指挥军队和贵族的比武是两回事的。湖畔镇的镇民,在下的士兵,包括大人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仰赖与旅团的保护。还请大人三思。”
很不错,知道私下里说,还算是个可靠之才。
“你觉得我会是那些用贵族刺剑展现自己勇武的小白脸么?”河纹反问到,张开了自己满是剑痕和老茧的双手。
指挥官马瑞斯对于这种有自己一套的狠辣冒险者也算是有了解,他们解决一些棘手的小行动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说战争厮杀,那甚至还比不上资质平庸的老兵,更勿论指挥部队了。马瑞斯更加坚定的决定不放弃指挥权,随便眼前的这个贵妇姘头怎么蹦跶,自己把部队经营的铁桶一块,把他高高架起来就是了。
河纹马上就点穿了马瑞斯的小心思。“怎么,现在就打算好要阳奉阴违了么?”
“哪里哪里”,马瑞斯打定主意,随便河纹怎么说,自己就是油盐不进。
“看来,我还没有赢得你的信任呢。这样吧,酒吧老板丹尼尔你应该认识。你知道他以前做什么的么?”
指挥官马瑞斯很讶异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那就好,问问他关于我的事情,我的马车就在旅馆对面的码头旁,绣着大齿轮的那个。问清楚了,想好了,再来找我。”河纹离开了酒馆,径直去寻找在湖边钓鱼的父亲。
大齿轮?铁炉堡议员?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指挥官马瑞斯第一次感到这个男人,可能远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马瑞斯拉住过来收拾酒杯的酒吧老板,“他到底是谁?”
“啊,以我的等级,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我知道小指头肖尔评价他是个‘一个人顶的上一个军团的人’。放心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连丹尼尔这样的暴风城安插在湖畔镇的情报总管,都不被允许知道河纹的全部信息!马瑞斯的心一路往下沉。他知道了,刚刚的那个男人,真的可以轻易的决定自己的生死。
马瑞斯下定了决心,决定另辟蹊径,抱紧这个男人的大腿,好在以后的官路上一路扶摇而上。奋斗了二十年以为看不见影子的爵位,已经在和自己招手了,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指挥官挥手让自己的两个兄弟去代替自己整顿部队,自己独自走到正在湖畔吹着凉风聚精会神的看着父亲钓鱼的河纹旁边。
指挥官正要张口说话。河纹挥手示意他闭嘴。
少焉,鱼竿猛地一沉,一只巨大的太阳鱼咬钩了。
“仔细看看这么大的太阳鱼是怎么被钓起来的。”河纹云淡风轻的说。
老渔夫沉稳的放线,拉线,在太阳鱼激烈反抗的时候,根据线传来的力量,灵活的调整身体的姿态,让太阳鱼每获得一点点的空间,都要付出巨大的体能,但又始终不会拽的太紧让鱼钩脱落,鱼线绷断。在太阳鱼体力开始衰竭的时候又猛地开始收线,夺回被太阳鱼带走的空间。太阳鱼张大嘴巴想要集中精神退出钩子。老渔夫就会猛烈的晃动鱼竿,锋利的鱼钩的就会更加的刺入太阳鱼的鱼唇,剧烈的疼痛始终让它弹跳扭动的更加厉害,鱼钩就越扎越深。
漫长的拉锯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坚毅的渔夫最终战胜了湖中的大鱼,哗啦一阵水声,一只一米长的巨大太阳鱼被拉出了水面,在水花四溅的猛烈弹跳中被拖到了岸上。老渔夫砰的一石头,砸在了饱满的鱼头上。太阳鱼马上就不动弹了。
“看明白什么了么?”
“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教导。”
“嗯,很好,你一点也不愚钝。你觉得,我们是太阳鱼,还是兽人是太阳鱼?”
“我们?”指挥官以为眼前的男子在暗示人类现在的处境。
河纹猛的一回头,盯着指挥官的眼睛说,“不,我们和兽人,都是渔夫,也都是鱼。”
“还请大人指教。”
“不,我需要你现在就离开我这里,而且,以后也不要来找我。湖畔镇里,一定有兽人的眼线,不然,不可能每次都恰好打在我们最痛的地方,在找到那个叛徒之前,我不可以被发现。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皮。”
“是的大人。那我们怎么联系。”
河纹指了指邮箱。“所有的信只能你一个人看。你亲自取信。魔法信使会守护这个秘密。看完了,就烧掉。记住,我并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只是一个在此度假的普通贵族。”
很好,现在,河纹终于坐上了棋局,准备和那个督军交手了。
但是河纹不打算按照规矩来。
他要作弊。不作弊,能赢么?
能作弊不作弊,岂不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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