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马车停靠在了湖畔镇旅馆的门口。
下车的,比上次来时,少了一个人。
黑色的袖标,诉说着一个哀伤的故事,嘈杂的酒馆立刻安静了下来。人们朝白银之手的孀妻脱帽致敬。
丹尼尔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反光的玻璃,碎了一地。
“可怜的小姐。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同样的疑惑,同样的说辞。同样肃穆的敬礼。
玛雅忽然差点崩了戏,那个祸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丹尼尔,雪莉呢?我怎么没有见到她?”
丹尼尔将玛雅拉在一边,悄悄的说:“雪莉显怀了,一位镇上丧偶无子的绅士看上了她。河纹失踪以后,她半推半就的,嫁人了。
不必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位绅士我就不告诉你名字了。他对雪莉非常好,对于她腹中的孩子也很期待。
如果有幸是个男孩的话,他将继承一个高贵的名字。”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原来是打算将大家都接过来的。那么,再见了,丹尼尔。”
“再见,夫人。”
关于那个风云人物的私生活的种种绯闻,在他“英勇慷慨的牺牲”之后,也成了人们不再愿意谈论的话题。
马车像西,攀爬上了山脚的丘陵,停在了花田外。
这是最后一个需要告别的人了。
简陋的木门打开了,一个单薄的女人提着灯问:“你们怎么来了?河纹呢?”
草药师看着玛雅的黑色袖章,摇摇欲坠,却又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进来坐坐吧。河纹一定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别担心,他会回来的。”
玛雅差一点就告诉她真相了。
带着欺骗的负疚感,玛雅最后问了一句:“你和我们一起走么?我保证,我们能找到我们的男人的。”
“不必了。我在这里很好。医生说,我不适合长途的旅行呢!你们找到了河纹,带回来就好了。我会在这里等着的。”
玛雅真的好想现在就把河纹拖下来打死。
留下一大袋金币之后,马车走了。
玛蒂并没有拒绝这袋金币,一个人抚养孩子,需要这笔钱。
靠着窗户,玛蒂取出一张信纸,慢慢的念着这个世界曾经没有的语言,她和河纹的语言:“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迟。”
河纹一定是去了一个叫巴山的地方,那里也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子,剪着窗花,在等着他。
那个女子,可千万不要留他太久。我也在等呢!
马车,在黑夜之中,连夜的离开了湖畔镇。一番剧烈而疼痛的运动之后,玛雅擦着额头的冷汗,扶着同样颤抖的缇娜,责备起还不知足的河纹:“下次这种事情,不要再找我去办了。真是的,搞得我都感觉自己是个渣男了。”
河纹笑了笑,又捉住了玛雅的腰。
“要死啊。你放过我。我用嘴帮你好不好?”
......
天亮了,马车行走在翠意盎然的艾尔文森林。
客厅里,简单而营养丰富的早餐,是老母亲亲手烹饪。
河纹又没有穿衣服。
兽人也没有在意,这对于他来说很正常。
如果没有女眷在的话,他也是个天体派。
兽人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问:“主人?我们似乎不是在去夜色镇的方向。那头白熊,是不是赶错车了?我就说让畜牲来赶车不靠谱。”
缇娜白了他一眼:“你才是畜牲呢。”
说完,缇娜也不给兽人反驳的机会,抓着一条猪腿和几个水果,跳下了正在行进的马车。
兽人摸摸脑袋,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玛雅回答了兽人的困惑:“我们需要去暴风城一趟,学习一些新的魔法。你在马车里,不要乱跑就行了。
厕所会用了嘛?”
兽人点点头。
“那好,厨房里有吃的。你饿了自己去拿就行了。”
“可是,如果都吃完了呢?我不能去打猎么?”
“安啦,不会很久的。”
“可是我记得,族中的年轻萨满去领悟元素之力,通常都要花上数年的修行,才能偶有所得。”
河纹笑着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不会很久的,我想你保证。”
“是的,主人。”
如果不是兽人的样貌过去清奇,这一口一个主人会让河纹跨越种族、年龄和性别的界限的。
河纹在玛雅耳边耳语片刻,玛雅笑着拍打起河纹:“你个该死的色鬼!”
河纹哈哈大笑的抱起玛雅,变成游动的巨蟒一般,钻到了卧室里。
马车摇晃了很久,女人的尖叫,时不时的从卧室里传来。
老兽人哈哈一笑,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
偃旗息鼓之后,蟒蛇一般从卧室钻出来的河纹,皮下一阵骨骼和肌肉的摆动,重新变成一个巨汉。
河纹问兽人:“感觉怎么样?住得还习惯么?”
兽人的眼睛,似乎粘在了窗外的绿色上:“很好,像小时候,部族在纳格兰草原上追逐着裂蹄牛和塔布羊迁徙。
小兽人会赖在科多兽拖车上玩耍。
我和督军加塞尔佐格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纳格兰草原啊!是个很美的地方。”
“主人您去过?”
“算是吧。”
兽人摇摇头表示不信:“自从黑暗之门关闭,十几年来,再也没有人能够穿行在两个星球间了。
恕我直言,主人那个时候,还太年轻。”
河纹哈哈大笑,讲起了很多纳格兰草原的事情,比如那白色山丘一般的雷象,比如行走的山丘--戈隆,比如裂蹄牛塔布羊。
当然,河纹说的有些事情,还是和兽人的记忆并不符合。
无论如何,对往事的追忆和故乡的想象,还是让兽人开怀大笑:“主人,您真是一个博学的智者。我现在明白,为什么督军会选择你了。
您一定是一个先知。
督军输给你,并不冤枉。”
河纹也没想到,歪打正着的,兽人居然说出了真相。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相信自己是先知的人。
河纹仿佛不经意间问道:“那你的家人呢?怎么不一起接过来?”
老兽人叹了一口气:“欸,这该死的战争。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老兽人并没有介意,他慈爱的笑着:“这没关系,黑石部落的每一个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河纹仿佛被噎了一下:“是啊,狭隘的爱,让我们彼此杀戮,彼此仇恨。随最后都变成了丑陋的恶魔。”
老兽人眼前一亮,咀嚼着河纹的话:“您说的太对了。
您真是个智者。
我一定会改变黑石兽人的命运的。伊崔格是对的,萨尔也是对的。总有一天,人类和兽人,能够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的。
就像我和您一样。
兽人,可以用猎物,换人类的铁和粮食。
战争,是错误的。战争只会给每个人留下血泪和仇恨。
.......”
老兽人兴奋的喃喃自语,丝毫没有注意到河纹惊讶的表情。
一个满手血腥的屠夫,就这么,成了和平的使者?
是谁,或者是什么,改变了他?
河纹完全想象不出来。
他的黑石塔之旅,一定非常不顺利吧。
黄昏时分,马车抵达了暴风城。
下了马车之后,老父亲说:“那么,就在这里告别吧,我需要去一趟月光森林了。”
随着一道翠绿的传送门张开,老父亲变身为一只猎豹,消失在传送门里。
玛雅叮嘱兽人:“那我们也要走了。你多小心。马车会自己带着你躲藏起来的。即使有人来检查,你就躲在厨房里。检查者甚至不会发现有厨房的。
他们只会以为马车里没有人。
千万千万不要动刀子。”
“知道了,女主人。”兽人将已经一岁多的简森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挥挥手,向大家告别。
河纹还是从车窗直接钻出来的,软体动物一阵扭曲变成了一个赤身**的巨人,尽情的舒展在马车上有些蜷缩的筋骨。
老母亲啐骂了一句:“不要脸,把这个袍子套上去。”
河纹套上了母亲亲手缝制的超超超大号的罩袍,戴上牛逼闪闪的高级装备血藤护目镜,挡住眼周围的层层鳞片和眼眶里那个可怕金色竖瞳,然后拉下了罩袍巨大的兜帽,遮住自己龙鳞片密布的后颈。
这一天牧月三十日,三叶草日,一个幸运的日子。
简森长得很强壮,虎头虎脑的,会讲几个简单的词。
草丛之飞舞着蝴蝶,简森咯咯咯的笑着,追逐着蝴蝶。
日之夕矣,在爱的圆舞曲中追逐了一天的蝴蝶,已经挥舞不动疲惫的翅膀。简森抓住了蝴蝶,大声的怪叫:“打!打!打!”
可怜的蝴蝶被小魔王打得稀烂,然后往嘴里塞。
缇娜看得眼皮直跳,瞪了一眼河纹,冲过去,把小魔王手里可怜的昆虫尸体拍掉,抱了起来。
小魔王咯咯咯的,笑得纯真无邪。
在小魔王的世界里,伟大的爸爸,就是这么打死东西,给家里带吃的回来的。
教育,再一次成为缇娜忧心忡忡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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